周瑞家的自然知道王熙凤指的是什么,就笑道:“二奶奶,不是我这里托大,原是二奶奶今儿莽撞了。”王熙凤故意道:“我莽撞了?周姐姐指点我。”周瑞家的就道:“虽是二奶奶一片孝心,气不过赵姨娘无理,可是二奶奶在太太房里出来,就去了赵姨娘那里,谁都会疑心是太太自己不好出头,所以叫二奶奶出头,岂不是叫太太难做吗?”
王熙凤暗道:“她特特叫了我去,又在我跟前诉了许多苦,不是要我蘀她出头去,那就见了鬼了!打量我还是从前那个傻子吗?不过是我在她跟前把话都挑明了,叫她下不得台,只好打消了主意。这回反倒说我叫她难做。不过,说起来她也是难做,谁让她即要做个贤淑的,又想出气呢,这世上再没有两头好处都叫她一个人占着的礼。”脸上却是做个难为情的样子道:“周姐姐说的是,太太也曾说,我要是去了,知道的说我是年轻不懂事,舀着身份压人;不知道的,还当是太太挑唆我,我当时看太太气得很,口上答应了,心里终究不能服气,还想过一会去找赵姨娘呢,如今周姐姐也这么说了,可见是我真糊涂了。”
周瑞家的听了这话,忙笑道:“我就说二奶奶有孝心,只是要找赵姨娘,可也不能急在一时,也不用专为了这事去找她,二奶奶到底是我们荣国府长房嫡子的少奶奶,身份尊贵,看个奴不奴,主不主的做事倒三不着两,一时气不过,说几句谁还能说二奶奶不是吗?岂不是即出了气,还不落话柄。”王熙凤听了这周瑞家的话,就笑了。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心腹,她的话,可以看过王夫人心意,她即这样说了,想来王夫人也是有这样意思的。这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王熙凤正要找赵姨娘提点几句,只是在王夫人不叫她去时再自己走了去,以王夫人多疑的性子,还指不定怎么想呢,这回有了周瑞家的话,她倒是好光明正大走上一回。
果然过了几日,赵姨娘那里果然生出事来,却是赵姨娘的丫头瑞香同周姨娘的丫头百合抢水吵了起来。赵姨娘因将宝玉那见不得人的毛病在贾政跟前说破了,叫贾政训了王夫人同宝玉一场,王夫人竟是一声也没出,自以为可以与王夫人比肩了,不免得意忘形起来,更不把周姨娘放在眼里。
这周姨娘是周瑞家的远方侄女,倒是有她叔叔的风范,看着老实本分,暗里也是个不肯认命的,叫赵姨娘欺上来,怎么能服气。只是两个人到底不好对上,不过都唆使了自己的丫鬟出头罢了。
这日清朝,瑞香和百合两个先后到了厨房,都要热水,赶着梳洗了好去给王夫人请安的,偏只有一吊子水,两个不免抢了起来,百合倒是先到的,瑞香便仗着赵姨娘的势派要先取,两个就在厨房里掐上了,到后来居然打在了一起,将热水翻了一地。
这两个的一场大闹传在了贾母王夫人那里,恰好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并秦可卿正给贾母请安都没走开。贾母听了就不喜欢,道:“我素日就说,这些底下人都是个不安分的!但凡宽放些就要生出事来,这还是好的,更有些人仗着奶过哥儿姐儿或者是服侍的主子有体面,就觉得自己也体面,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我都是经过的!”又说,“赵姨娘还罢了,我久已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不过看着探春同环儿的面上,不理她就罢了!如何周姨娘也这样不安分!”
作者有话要说:大阴帝国是我最讨厌的国家之一!戴七跳!
59巧点拨
贾母知道赵姨娘的丫鬟瑞香同周姨娘的丫鬟瑞香在厨房里为着一壶热水竟打起来了,将碗碟砸碎了许多。虽砸的碗碟不值什么,到底这样掐尖争先的事背后正是两个姨娘不和睦,在一心要一家子安顺和睦的贾母这里,就是失了规矩体统,便把周姨娘,赵姨娘两个都怨怪了,将两人都骂在了内。
因着周姨娘要叫周瑞一声叔叔,周瑞家的又是王夫人心腹,且周姨娘在贾政跟前没赵姨娘得意,王夫人说不得要回护一二,忙道:“这也怪不得周姨娘,原是她的丫头先到的,都是赵姨娘不肯安分。”贾母大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你身上不大好,精神也短,就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这样一个人搁在眼前,你若是不管束,日后只怕还有事生出来,你真当我不知道你们老爷做什么为难我的宝玉!”
邢夫人在一旁听了,脸上就是一笑,把王夫人看了一眼,道:“老太太,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贾母道:“什么话,值得你这样鬼鬼祟祟的,只管说了来。”邢夫人就笑说:“赵姨娘固然是个调三窝四的,不安分的东西,可老话儿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碗儿叮当。这话糙,理儿可不糙呢,若是周姨娘真是个安分的,遇着这样不打紧的事,让上一步又如何?不过是壶热水就能争得这样,可见也不过是外头忠厚,内里怀着嫉妒也是有的。”王夫人听了邢夫人这几句,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勉强道:“物不平则鸣,也是赵姨娘平日兴头得过了,总不能次次都让着她,都是一样的家生子儿,又有哪个比哪个强些。”
贾母却道:“这话说的我不大爱听。我们这样的人家,总要安静和顺为要,虽赵姨娘欺人太甚,周姨娘就非要同赵姨娘当面儿分出长短对错来,就是她有心气儿,往好里说,是个要强的,这要说开了说,这样的人得了意,也不能是个安分守时的。”邢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就笑了,向着贾母道:“老太太教训的是。这样的人正是要好好教训呢。弟媳,不是我在老太太跟前狂妄,你虽贤淑,可这两个姨娘也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不然,闹到和我那里一样出了事,怕伤了弟妹从来治家严明的名声。”
王夫人听着邢夫人这几句,心里就有些怒气,偏邢夫人这回刁钻古怪,自己先把从前孔姨娘同芙蓉姨娘的事说了出来堵她,倒叫她无话可答,不由就看了眼一旁的王熙凤,只怨王熙凤不来同她分解几句。王熙凤自打醒来,便在邢夫人跟前曲尽为媳之道,买得邢夫人对她另眼相看,便籍着这个由头,慢慢把怎么堵王夫人的话,怎么叫叫她有苦说不出,都暗示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同王夫人两妯娌不大和睦,这在荣国府里除了贾赦贾政俩个还以为邢夫人同王夫人两个妯娌相处和谐,其余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贾母心里也明白。这回王夫人叫邢夫人抓着痛脚,在贾母跟前不动声色地阴损了回。王夫人心里虽气,脸上却是没露出来,只是道:“嫂子说的是,原是自打我三十多岁上生了宝玉,身上就不大好,偏宝玉小时候又粘我,看着赵姨娘周姨娘两个能服侍老爷,赵姨娘又为我们家生了探春同环儿,也算有功,我能放松些的就放松些了。再则,我自己年岁大了,她们两个还年轻,只要她们两个能再为我们家生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是没辜负了老太太和老爷,我受些委屈又能怎样呢。”
王夫人这些话听着倒是像认错,实则口口声声不离子息,分明是笑邢夫人虽比她年轻,却是自己没孩子的。不光她没孩子,贾赦六七个姬妾都看过去,也只有个庶出的迎春罢了,可谓子息艰难。邢夫人脸上不由红了红,本待再说几句的,只是碍着在贾母跟前,只得把头转了开去,不做声了。王夫人看着邢夫人不做声了,也就罢了。
贾母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俩媳妇,素来是面和心不和的,话里带话的暗损着对方也是常事,好在两个都知道收敛,所以也不理论,待看得她们都不做声了,这才道:“凤丫头。”王熙凤久知贾母精明,在她跟前一点不敢懈怠的,听着贾母叫她,忙过来道:“老祖宗,我在这里呢。”贾母就把邢夫人同王夫人两个看过了,这才道:“你婶娘身子不好,你婆婆又是嫂子不好插手兄弟房里的事。你就同我往赵姨娘房里去走一遭,只叫她安分守时些,别打量她在她们老爷那里说的话我不知道!作弄我的宝玉,要是宝玉叫他老子逼出个好歹来,看我绕得过谁!”
王熙凤本就有意思走在赵姨娘那里,好提点她几句。贾政即不喜欢宝玉不务正业,只要贾环用心向学,在贾政眼里看了,不是更把宝玉比下去些。贾环把宝玉比下去,王夫人如何能忍,便是她从此要宝玉上进,有贾母在这里护着,她也是有心无力。宝玉得老太太喜欢,贾环得贾政喜欢,这样王夫人同赵姨娘斗起来才有趣,自己也好从中取礼。所以贾母要王熙凤去见赵姨娘,正是巴不得,只是脸上却做个迟疑的样子,把王夫人看了一眼,王夫人心里也是巴不得,就冲着王熙凤点了点头,王熙凤这才退了出去,带了丫鬟婆子们就往赵姨娘房里去了。
赵姨娘近来倒是欢喜,先是在贾政跟前把宝玉爱红的毛病揭穿了,惹得贾政大怒,本来贾政就觉着宝玉日后是个贪花好色的就不大喜欢,这回有了这个毛病佐证,贾政更是信得真真的,这样一来,便瞧见了贾环的好处,私下又同赵姨娘道,只要她好好教导贾环,不能同宝玉一般不成器。赵姨娘听了,还能不喜欢吗?不免得意忘形起来,她这一得意,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就忘形,今儿瑞香为着热水就同百合厮打了起来。赵姨娘知道了,不独不责怪瑞香反说瑞香是个好样儿的,又说周姨娘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个不能下单的鸡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