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丫鬟把贾母的话传下去,不一会姜氏就走了进来,来在内房就给贾母磕头。贾母也不叫起,只是冷着眼瞅了姜氏。姜氏跪在地上,见老太太盯着自己看,心上战栗,悄悄抬了眼把贾母瞅了一眼,见贾母脸色沉着,不由心虚起来。原是自孔姨娘死后,迎春思念亲娘,不免时常想哭,姜氏自为迎春老哭,碍着她不得安静,瞅着没人的时候,就在迎春身上拍打几下。迎春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何经得住这样的磨折,又没个人给她做主,从前就有些怯弱的性子更懦弱了。这回邢夫人带着她来见着贾母,贾母虽是慈眉善目的,到底是生疏,不免就把胆怯的样儿露了出来。
贾母看了回姜氏,又看了邢夫人一眼,方淡淡道:“上回凤丫头在我跟前说迎春死了亲娘可怜,我只当她是孩子话。我想着便是孔姨娘死了,迎春上头有嫡母在,下有乳娘丫鬟服侍,怎么就能可怜了。如今看来,凤丫头这话倒是没错。”说了就向着姜氏道:“我活了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过!你还能瞒过我去!定是你欺着她没了亲娘,你们太太又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看着,多嫌着她扰了你清静,所以瞅着人不防备就磨折她!我冤枉你了没!好好一个小姐,一点子大家气概也没有,可见平日都过得什么日子!我若是这回不罚了你,别的姐儿哥儿可也没人心疼了!”说了就命人把姜氏拖在二门外,打上三十板子,赶到庄子上去。
姜氏听了这些,脸上刷的就白了,在贾母跟前嗵嗵磕头道:“老太太明鉴啊!我怎么敢磨折姐儿呢!便是鬼拉着我的手,我也不敢啊!老太太明鉴!”说了又转向迎春哭道:“姐儿,姐儿,你是吃我血化的奶长大的,姐儿蘀我在老太太跟前说几句罢。”迎春到底是在姜氏身边长了五年的,看她哭的可怜,眼圈儿也红了,转过头要和贾母说话,到底胆怯,又住了口。贾母自己从小是个伶俐的,不喜欢性子木讷的,偏她伶俐的孙子孙女儿又多,看着迎春就不大上心,可这回看着迎春要蘀自己的乳娘求情,就觉着她是个心地纯善的,也就多了分喜欢,就摸着迎春的头道:“迎春丫头是要蘀姜氏求情吗?”迎春到底是姜氏奶大的,总是有些亲近之意,见贾母颜色和悦,又看姜氏哭实在可怜,就大了胆子道:“老祖宗,别打姜嬷嬷好不好?迎春日后乖乖的听嬷嬷的话。”贾母听了,倒是叹息一声,只觉得这个孩子性子虽是善良,却太过纯良了,倒是捏定了主意,就道:“迎春丫头即求了情,我且饶你这回,革你三个月的银米,自己去二门上领二十板子!日后再犯,可是谁求情也没用了。”姜氏听得不用赶出去了,真如死后还阳一般,磕了头谢了贾母恩典。贾母又命姜氏谢过迎春,迎春因想着姜氏是奶嬷嬷,正要闪避,贾母拉着迎春不叫她动:“你虽吃她几口奶,到底你的主子,她的奴才,她有错,你就该拿出小姐的身份来,这回你蘀她求了情,几个头有什么受不住的!”姜氏听了贾母这些话,心上也警惕起来,不敢再看轻迎春无人照拂。
待得发落了姜氏,贾母转向邢夫人道:“你又是怎么做人嫡母的?便是你自己没孩子,总该瞧得出孩子脸色,可怜这孩子都吓成什么模样了!这样的恶仆,你还留在姐儿身边,还不知道管束!知道你性子的,不过说你句你迟钝,要是不知道,还当着你多嫌着这孩子!”
邢夫人听着贾母责怪在自己身上,忙立了起来,脸上通红,把个手捏着帕子扯来扯去,心里要待埋怨贾母又不敢,要怪王熙凤,到底也说不得王熙凤有什么错儿,就把这口气都呵在了姜氏身上,抬了头道:“老太太。都是我的不,是我没照应好姐儿。那孔姨娘走前,这姜氏也算周到,我再没想着,孔姨娘一没,我又忙着后事,虽也听着姐儿时常哭泣,只当她是想孔姨娘了,全没想着,许是姜氏磨折孩子了。多亏得老太太明断,不然,我可是对不住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然来猜猜阿凤赢了会让贾琏做什么呢?
38弄小巧
却说因王熙凤想着孔姨娘没了,邢夫人同贾赦又都是冷心冷情的性子,迎春若是还在那家里呆着,性子怕是更怯弱了,日后只怕更是令人欺凌。是以借着贾母问孔姨娘的事的由头,就蘀迎春说了几句好话。贾母那是从重孙子媳妇起,做到有重孙媳妇的老太君,也当了几十年的家,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也就明白了王熙凤话里的意思,虽不大在意迎春,到底也是亲孙女儿,也就命邢夫人带了迎春来见。果然这迎春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都是个怯弱的性子,且邢夫人来前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不许在贾母跟前胡乱说话,迎春更是唬着了,在贾母跟前格外怯生生的。贾母看着迎春这样,知道这样的性子,自然不能是家里娇养着的小姐能养出的性子,定然是叫人刻薄了。她倒是不疑身为嫡母的邢夫人怎么迎春了,邢夫人再怎么愚犟,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不能为难了个不能影响到她利益的庶女去。既然不是邢夫人,那自然是奶嬷嬷们的不是了,所以就叫了姜氏来,敲打了回,又令姜氏给迎春磕了头,借机就把个主仆分界同迎春分说明白了。
迎春正是个可怜的,父亲贾赦不曾把她看在眼里,嫡母邢夫人更是个吝悭性子,虽不至于为难迎春,哪里会照应她。生母孔姨娘自己是个妾,奴不奴,主不主的,哪里会教导迎春这些。迎春听着贾母这些话,竟是从没听过的,年纪虽小,也有“竟是这样”的惊诧。
贾母用不尽心服侍主子的由头打了二小姐迎春的奶娘,又把二姑娘迎春留在了身边这样的事,就在荣国府里就传了开去。王熙凤虽不在场,听说了这事,心下也喜欢,只觉自己没白费一番心思,暗暗叹息:从前的迎春就是个软弱的,竟然能说出“她是妈妈,只有她说我的,没有我说她的”这样的糊涂话。如今有了老祖宗的教训,想来也能明白些道理。日后出门子了,便是家里有人撑腰,自己没个准主意也是不中用的。又想:只不知道王夫人那里知道了,可会怎么样呢?怕是要觉得邢夫人把手插进来了,暗里指不定怎么恼怒呢。依着她的性子和从前的事,定会把主意打在探春身上,倒不如给她加把火。
想在这里,王熙凤脸上倒是笑开了,吩咐平儿打点了些衣食玩物,把顺儿丰儿两个叫了来,叫她们给秦可卿送过去,口中道:“你们同秦姑娘说,这些日子家里事多,所以不免照顾不周,请秦姑娘往心上去,也不要拿自己当个外人,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打发了人来和我说。”又瞅着人不防备,就把丰儿叫在身前,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丰儿听着王熙凤的吩咐,满心不解,到底从小跟着王熙凤的,熟知自家小姐性子,知道虽这些日子自家小姐看着和软了许多,本性上还是个霹雳性子,惹她发怒,再没个好果子吃的,是以不敢耽搁,带着顺儿转身出去了。两个人就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儿,走在赵姨娘所住的屋子附近时,丰儿就把邢夫人如何带了二姑娘迎春来,迎春如何得老太太喜欢,可惜孔姨娘死了,不然便是瞧着迎春的份上,老太太也能高看孔姨娘一眼的话说了。说完就绕着树丛往秦可卿所住的松间阁去了。果然她二人去得不远,赵姨娘所住的屋子的窗棂就叫人推开了一条缝儿。
既然王熙凤这里都知道了,作为荣国府现在的当家人的王夫人哪里又怎么会不知道。消息传在王夫人处时,王夫人正喝药,听着婆婆为着迎春打了迎春的乳母,又把迎春留在了身边,果然就如王熙凤想的那样,失手就把个药碗都打翻了,脸上倒是没动声色,只问:“大太太来时,二奶奶在哪里?”王夫人知道邢氏从来没把迎春这个女儿放眼里,心里更是个没丘壑的,这回怎么想着把迎春推在贾母眼前的?必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王熙凤这些日子以来在邢夫人那里晨昏定省的没少过,端的是个好媳妇的模样。别是王熙凤忽然明白过来,想着她公公贾赦才是承继爵位的那个,才是荣国府的正经主子,所以奉承邢氏去了,好候着老太太故去,她们大房好回荣国府来,反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去。
想到这里,王夫人便坐不住了,好在她到底做了荣国府十多年的当家人,便是老太太屋里不敢动手,也有粗使的小丫鬟肯给她透消息,其余荣国府各处都安排下了她的心腹,想要知道什么不能知道,就命燕丝出去打探。燕丝出去不久,也就回了过来,向王夫人道:“是老太太叫大太太领了二姑娘来的。大太太今儿是自己领着二姑娘往老太太那里去的,并没叫二奶奶过去呢。就是给二姑娘收拾屋子,老太太也没叫二奶奶过去,倒是让宝玉过去叫了二姑娘一声姐姐。只是二奶奶才从那里办完孔姨娘的后事回来给老太太请安时,倒是说过二姑娘可怜的话。”
王夫人听了,也就想了起来,凤丫头在她跟前也曾说过迎春死了亲娘,怕奶娘不尽心的话,当时自己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不想凤丫头不独在自己跟前说了,还在老太太跟前说了。想在这里,王夫人倒是不疑心王熙凤是有意在贾母跟前提了,只是不免依旧埋怨王熙凤多嘴,在老太太跟前提什么迎春可怜!叫邢氏平白得了个亲近老太太的机缘,还能得个慈母的名头去!王夫人暗道:邢氏,你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