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凑巧,这日晚间贾赦到了喜鸾房中同喜鸾说话,喜鸾看着贾赦正是喜欢的时候,半是撒娇半是撒痴地把言语探问迎春婚事。贾赦果然颇为看重孙家,喜鸾想着邢夫人同王熙凤的话,就做个疑惑的姿态道:“老爷说的这家,我仿佛听过呢。可是从前兵部的?”贾赦听着这话,就把喜鸾的纤腰一拉,在喜鸾脸上香了香,笑道:“这家从前也是大户,怪道你知道。”喜鸾抬了眼,把贾赦看了看,又做个欲言又止的模样,把嘴唇儿一咬,低了头不做声。贾赦心中疑问大起,又看着喜鸾脸上带着委屈的模样,就喜鸾问究竟,喜鸾待得贾赦逼问了三回方做个垂泪的模样,把同邢夫人王熙凤商议好的话说与了贾赦知道。只说是她有个表姐因家里贫困,卖进了孙府做丫鬟,因她早就定了亲事,所以卖的是活契,不想那孙家少爷是个好色的,强占了表姐的身子,表姐羞愤自尽了。一行说一行拿着眼角瞟着贾赦,又把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哭几声,又故意道:“许孙少爷那时年轻不懂事,如今改过了也是有的。老爷万不可为了这个耽误了二姑娘的亲事。”
也是王熙凤算准了贾赦为人,是从小叫贾代善,史太君,贾政打压惯的,如今翻身做主,格外任性,若是喜鸾一味只说着孙绍组不好,贾赦只怕以为喜鸾听了谁的教唆,从中离间,加了不叫坏了迎春亲事这样的话,贾赦反倒肯听。贾赦听着这样的话,果然就迟疑起来,想了想就道:“你歇着,我明儿再来瞧你。”说了抬脚出去,叫了赖大进来,要他去打听孙绍组为人。这一打听,自然把孙绍组种种荒悖行径问了个仔细。
这一世上荣国公府不曾造那起子劳民伤财的大观园,也不曾把大注银子来供给贾元春花费,更有一桩,如今贾赦承继了荣国府也要看重些体面,明知是个祸端子再把女儿嫁过去,日后在朝堂之上只怕也不能立足,所以就回绝了孙绍组家的提亲。消息传在了邢夫人王熙凤处,邢夫人还罢了,王熙凤便是搬去了心头一块大石一般。
贾琏见王熙凤这番做派,暗自诧异,悄悄地就问王熙凤道:“我倒瞧不出你竟这样疼惜二丫头,撺掇着太太去查那孙绍组底细,好在太太疼你,事事依从。不然走漏风声,仔细老爷恼你。”王熙凤哪里敢同贾琏说是怕迎春再蹈覆辙,只把宁姐儿扯了来说话,因道:“二爷,我原本也不想问这事,只是看着二妹妹太怯弱了,只怕不能自己立足。二妹妹她要是嫁得丈夫待她不好,回来哭诉,你我的嫡亲哥嫂,可管是不管?若是管了,亲事是老爷定的,我们做儿女的插手,老爷脸上岂不是无光?若是不管,叫人说我们做哥哥嫂嫂凉薄也就罢了我只忧愁叫人看轻我们家,日后只怕连宁姐也要受苦。所以我才想着打听打听孙家为人,不想果然是个不好的。也是孔姨娘地下有知,多加保佑。”
王熙凤这番话倒也有理,贾琏虽不能尽信,却也无话可说,只得道:“姐儿才多大,你就虑到这里了,也不怕愁白了头去。”王熙凤听贾琏这话,知道他是肯信的了,也就笑道:“都是宁姐是个女孩子。若是巧哥,只凭他自己争气罢了,我才不爱管。”贾琏听了,不由失笑,把王熙凤鼻子点了点,笑道:“都道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没听着只愁女儿不愁儿子的,赶明儿我把这话告诉巧哥去,看他醋不醋。”王熙凤笑啐道:“爱说就说,巧哥才不吃这个醋呢。”贾琏看着王熙凤凤眼生娇,颜色宜嗔而宜喜。此时七月下旬,一身罗绮,格外显得妩媚娇柔,心中爱得不行,只是碍着在祖母丧期,不能亲近,只好拉着王熙凤一只尖尖细细的玉手捻了一捻,笑道:“罢了,左右都是你的理,由着你罢。”也就到外书房安睡去了。
却说贾赦这头回绝了孙绍组的提亲,消息自然传了出去。因迎春是孙女为祖母服丧,是个齐衰不杖期,只需一年。如今算来早已出了丧期,两三月间就有两三个官媒正式上门来提亲,贾赦因险些上了孙绍组的当,倒是吃一堑长一智,也遣人打听了个仔细,终于择中了户部侍郎叶士松之三子叶荣康。叶荣康与迎春倒是同年,虽是庶出,也是养在正房太太膝下的,年前又中了秀才,前程颇为可可。两家都十分合心乘意,消息传来,邢夫人也就罢了,王熙凤这里倒也喜欢。
叶贾两家定下儿女婚姻,三媒六证行聘放定一套功夫行来,也颇费时日。王熙凤索性送佛送到西,借着迎春备嫁,几次到迎春房中点拨,教她如何孝敬婆婆,伺候丈夫,如何同妯娌相处。迎春这时也知道了前头孙绍组那门亲事作罢,正是得王熙凤邢夫人之力,心中也自感激,王熙凤肯点拨她,迎春更是感佩,也肯听从。待得服满贾母丧期,叶家行过三媒六证,又择了吉日,将迎春迎娶过门。迎春本性温柔乖巧,又有王熙凤点拨,倒是能得婆婆丈夫欢心,日子颇为顺遂,与前世正是天渊之别,王熙凤心上也觉安慰,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就在迎春嫁后不足一个月,荣国府倒是又出了一桩喜事。
229庆团圆
如今荣国府贾政一房,贾政削职为民,王氏圣旨和离,贾元春又失了宠,余下的贾宝玉从前叫贾母王氏婆媳两个娇养坏了,用心全不在正途上,正是个十分无能的,要指望他重振贾政一房,无异于缘木求鱼。贾环因长年随在赵姨娘身边,赵姨娘是个倒三不着两的人物,哪里能教养好儿子。倒是贾兰如今看来倒是聪慧伶俐,颇有些气性的,只是年纪还小,尚不知日后如何。所以贾政一房看着颇有日暮西山大势已去的架势。
王熙凤到这时已松了一口气。待得迎春出嫁之后,更是了了一桩大事,王熙凤更是别无牵挂,只想着好生看待巧哥宁姐长大,也就别无所求了。不想世事都是这样的,时运两济,自是事事顺心,贾赦一房也是如此。那里迎春才得良人,贾琏王熙凤这里也收了喜讯。原是当今圣上下了圣谕,点了贾蕙为三皇子侍读。
贾琏在朝堂上奉了旨意,回在家里对王熙凤说了,王熙凤虽早有所闻,骤然听了圣旨,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三皇子养在皇后身边,当今圣上又无有嫡子,这三皇子的身份可谓诸皇子里最尊贵的,日后身登大位也为未可知。忧的是,若是身为皇子侍读,皇子有进益,侍读未必有功,皇子有过,皇子罚不得,领罚是自然是侍读。更有一桩,侍读是要伴着皇子在宫中住的,行动言语一些儿错不得,而巧哥年不过六七岁,王熙凤自是忧心。只是圣旨已下,只得遵从。也是王熙凤不曾读书,虽有七窍玲珑心,这涉及前朝之事,却也是一知半解,贾琏更是个不上心的,论起世务来是个明白人,说起这朝堂是由,也同王熙凤差不离,夫妇两个不免发愁。
倒是贾敏那里从林如海处得了消息,知道巧哥叫圣上点做三皇子伴读,正是事关重大,又晓得自家侄儿侄媳妇虽都是明白人,却不长于此,所以同林如海商议了回,第二日上带了林瑾一轿过来荣国府,先见过邢夫人,姑嫂两个说了回话,见了王熙凤巧哥母子,就把“少看少说少做,多听多思多想”十二字箴言细细解说了。
巧哥性子上却是像王熙凤更多些,年纪虽幼,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知道这姑奶奶一番话正是在教导自己母子两个,听得十分认真,又不住点头,看得贾敏解说完了,又道:“姑奶奶,母亲请放心,巧哥一定乖乖听从姑奶奶教诲,不给家里惹事。”贾敏听着巧哥这些话,更是喜欢,拉着巧哥的手道:“好孩子,姑奶奶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这些话儿你只要细细放在心里。你也算是有圣眷的,又有世袭的爵位在,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什么事儿,你回来同你父母商议再行得。”巧哥又点头答应。贾敏看招呼完了,就叫林瑾带了巧哥出去。
王熙凤看着贾敏这样,自是知道贾敏有要事吩咐,堆了笑容道:“姑妈有什么教诲?”贾敏把王熙凤打量了几眼,王熙凤叫贾敏看得心惊,脸上的笑慢慢都收敛了。贾敏方道:“巧哥做了皇子侍读,原是我们家的殊荣。从前谋这出身,也是想着你二叔一家子心心念念在这爵位,元春又在宫里侍候圣上,为着巧哥日后前程的缘故。如今王氏作孽,把你二叔一家子的前程都折了进去,这爵位是没人算计了,只是这皇子侍读哪里是好做的。说句犯忌讳的,统共一个大位,哪个不想?哪个能不争?若是赢了,扈从们自然一起富贵荣华,若是败了,也是一损俱损。所以我们家也要格外谨慎才好。巧哥虽聪明,到底还小,琏儿又不是个稳重的,倒要委屈你多操心些,左右劝着琏儿巧哥两个谨言慎行。”王熙凤听着贾敏的话,唬出一身汗来,忙不迭答应,又道:“劳动姑妈操心至此。”贾敏听了点头而笑,又唤了林瑾进来,折出去同邢夫人说了回话。邢夫人要留贾敏用饭,贾敏笑辞,只说是黛玉一个在家,她不能放心,就要回去。
邢夫人听着黛玉一个在家,就道:“大妹妹怎么不带了黛玉来?”说了想起从前宝玉对着黛玉颇有亲近之意,只以为贾敏忌讳这个,顿了顿又道,“如今不比从前。从前你二哥哥家在这里,老太太又喜欢孙辈,自然热闹,如今也冷清了许多。”贾敏听着邢夫人的话,垂了眼笑道:“黛玉那孩子也是有些怪癖,格外*静。说是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倒不如不聚的好,我也只得由她。”邢夫人笑道:“这也是女孩子家大了,文静的缘故。”贾敏一笑,又要告辞,邢夫人见留不住也就罢了,同王熙凤两个亲送至二门,看着贾敏上了轿这才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