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得了石传钰的话,刘启盛却并没就走,只是站在屋内。绘春见他神态,早知其意,倒也并不为难于他,只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及至刘启盛走到她身边,她这才上前一步,揭开了床帐。刘启盛那边忙凝目看时,却见远黛静静躺在床上,身上密密实实的裹着一幅红绫被,面色苍白,两靥却自嫣红一片,额角鬓发濡湿一片,显见得烧仍未退。
时隔数年,再见这张容颜,却让刘启盛心中一时喟叹,他也知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叹了一声后,却只问道:“这会儿郡主烧的可好些了没有?”
绘春目注远黛,眸中多有担忧之意,口中却答道:“烧倒未见得退,不过早起时候,满口胡话,吃了两剂药后,总算睡的安稳了!只盼这烧能早些退了就好了!”
刘启盛也自点头:“皇上虽不曾亲来,但我看着,他心中甚是着紧郡主的病!你只用心仔细着些,万万不能让郡主出了岔子才好!”
正文正文 第七十三章 蜜饯
深深看她一眼,绘春忽然的问了一句:“你既知道,怎么却又一头扎进去了?”
知她所问何意的远黛微微苦笑,默然片刻,方才答道:“这事儿,一时却也说不清楚!我能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蓦然抬眸,直视绘春,她正色的道:“我不后悔!”
对这话,绘春却也并不诧异,只从远黛高热时所发的呓语,她便能隐约知晓那人在远黛心中的地位,远黛的性子,她颇了然,也知自己并无能力改变远黛的决定:“奴婢听说,那人极有可能会登上北周帝位!”顿一顿后,绘春如此言道。
不期然的蛾眉一蹙,远黛安然道:“世上之事,不到最后一步,谁敢断言祸福?”笑了一笑后,她又道:“若满心只想着后事,却将眼下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却又何苦来哉?”
绘春闻之微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疲惫的抬起手来,远黛轻轻握住绘春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仍想劝你一句,你……再仔细想想吧!”
绘春默默,半日也没有说话。这当儿,云燕与柳儿却已从外头进来,远黛见她们来了,少不得岔开话题,吩咐绘春道:“守了一夜,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绘春去后,远黛便命云燕扶了她过去温玉泉沐浴。因高烧才过,她也并不敢多泡,略略清洗一回后,便起了身。高烧过后,人本疲乏,才一回了屋内,她便复又歪在了罗汉床上。才刚歪下,她便又觉睡意涌上,阖目不觉沉沉睡去。这一觉再醒来时,却早午时将尽。
云燕见她醒了。忙捧了药上来。远黛一见了那药,便不由的皱了眉。她自幼多病,几乎日日吃药,略大了些时,每见汤药,当真如见蛇蝎,说不得便使出千万般的手段来躲避。如斯数次,便是石广逸也拿他无法,只得命人制了丸药来。饶是如此,她犹且不肯吃。
好在年纪渐长之后。她的身体也逐渐转好,药便也吃的少了。
只是这些事儿,却并不是云燕等所能知晓的了。云燕顾自的捧了药来。送到远黛面前。远黛皱了眉,勉强凑了上去,嗅了一嗅,而后却道:“这药开时,原是为了去烧。这会子烧早退了,哪里还用得上!且撤下去吧!”
云燕听得一怔,正要说话时候,远黛却又开口道:“你去取纸笔来,我开张药膳方子,你命厨下依方烹调便是了!”她也知道自己若执意不肯服药。云燕固是拿她无法,但惊动了绘春,却不免麻烦。说不得只有拿些手段出来。先将这事糊弄过去。
云燕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有心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法,只得犹疑看她。冲她摆一摆手,远黛如常的吩咐道:“快去吧!”
这话入耳。云燕脑中却是忽然灵光一闪,鬼使神差一般的道了一句:“昨儿皇上听说郡主病了。特命刘公公过来了一趟。刘公公还带了些宫中秘制的蜜饯来,说是给郡主压苦尾儿!只为了皇上的这番心意,郡主也该将这药喝了才是!”她口中说着,心中却不由的好一阵得意。只觉自己这一生说过许多话儿,却从没有哪一句比今儿说的这话更得体。
事实上,她的这一句话,也确是将远黛说的怔在了当场。默然片刻后,她淡淡吩咐道:“药拿下去,把蜜饯送来我尝尝!”这话说的声音虽不大,却自有一分让人不敢违抗的威势。
话才入耳,云燕便不由的应了一声,自然而然的退了一步后,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她本有意想说些什么,然抬眼见着远黛面色,却终不敢言语,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不多一刻,却已捧了一只红漆地填漆描金八宝葵花式攒盒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远黛面前。
远黛也不言语,便伸手揭开攒盒盖子,朝内扫了一眼。她的目光何等锐利,只是一眼,便开口问道:“这些……都是刘启盛送来的?”她与刘启盛颇为熟悉,说话便也颇不客气。
云燕摇头,伸手点了攒盒内装着的四样蜜饯道:“这些个是刘公公送来,其余几样却是绘春姑姑命去瑞福斋买来的!”
远黛点头,注目良久之后,这才伸出手,却也并没去碰宫中送来的几样蜜饯,而是拈起一块八宝陈皮梅干,送入了口中。当那熟悉的微酸滋味溢了满口的时候,她便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她倒还记得我爱吃瑞福斋的陈皮梅干!”言毕却朝云燕挥了挥手:“拿下去你们吃吧!”
云燕听得一怔,欲待开口,又怕引远黛不快,只得答应一声,闷闷的捧了攒盒下去。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斜歪在罗汉床上的远黛久久的也没有言语。云燕自然不会知道,那四样蜜饯,其实并非宫中秘制,而是广逸王府的蜜饯方子。
她父王石广逸在时,最是讲究吃穿,于这些小物件上,更是下过大气力,务要做到最好。而他也果然做到了。石广逸在时,广逸王府每年腌制的各样蜜饯等物,莫说是京中诸家,便是宫中的各位娘娘,也都爱得很。只是可惜,石广逸非但不肯交出制法,便是成品,他也不肯略略多腌制一些,以飨众人。因此也曾闹得宫中诸位娘娘,对他颇有怨词。
而今蜜饯仍在,却成了宫中秘制之物了。远黛想着,心中不免微微酸涩。
她这里出神,那边云燕却早捧了笔墨进来。远黛见她又进来,这才想到她是来讨药膳方子的,因皱了皱眉,问道:“你可识字吗?”
云燕听得一怔,秀丽面上旋有些泛红:“奴婢……勉强识得几个字,只是写不来……”
远黛点头,倒也并不意外。越宫宫女多来自寒门小户,本也没有几个识字的。她们入宫后,若是被一些高阶女官看中了,带在身边,也便能识得几个字,若不然,也只能如此了。
示意她将笔墨放好,远黛勉强的撑起身子,走到桌边,提起笔来,笔走龙蛇,不多一会的工夫,便已写好了两张药膳方子,吹干之后,将之递了给云燕。云燕赶忙接过,转身要走之时,却又被远黛叫住:“云燕,你去叫柳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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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欠一千,明天补上
正文正文 第七十四章
柳儿进来时,见远黛正歪坐在那里慢慢喝茶,她的病势虽已见起色,但面色看着却仍颇显憔悴,玉容更苍白不见丝毫血色。她平素玉容清冷,性情宁定,纵微笑时,也仍让人觉得飘渺难定,如隔云端,然而这时柳儿再看她时,却无由觉得,她其实也是个真实之人。
“郡主……”她怯怯上前,恭谨行礼。
不无疲惫的看一眼柳儿,远黛简单吩咐道:“这两日的事,不许说出去!”
柳儿听得心下一惊,几乎脱口而出道:“郡主是指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期然的蹙起了眉,远黛微微不耐的移眸看向柳儿:“你真不明白?”她淡淡问着,眸光似不经意一般的落在了柳儿的腰上。那里,挂着一只小小的香囊。香囊绣的算不上精致,花样也甚是普通,质料似乎不错,却略显陈旧,乍一眼看去,简直找不到丝毫的亮点。
然而这只香囊,远黛却是见过的——它被搁在一只不大的箱笼里,放在百里肇的书房内。箱笼里装着的,除却这只香囊外,便是一些零碎的针头线脑,其实琐碎得很。
远黛接掌了睿亲王府后,曾命文屏等几个仔细查点府内的各项物事,这箱子便是在那时被惠儿翻找出来的。惠儿见这箱内物事实是既寻常又琐碎,全无一丝价值,便要将它丢掉,却被杜若拦了下来。杜若在凌府时,便以细心见长,想着这只箱笼能被搁在百里肇的书房内,即便并不珍贵,也怕有什么特殊意义,便命人送到了远黛面前,请她定夺。
杜若既这么做了。远黛自也只好觑空问了百里肇。这才知道,原来这箱笼内的物事,竟是初雨留下的。初雨亡故之后,她的一应衣物或被焚毁,或送了与她平日相善的府内丫鬟留念,最终剩下的,只得一个绣箧,及绣箧内的一些针头线脑及绣活。
她在百里肇身边多年,深得百里肇信任,名为丫鬟。其实手中却自管着百里肇属下的一应情报事宜。也正因此,她其实并没多少时间去学习女红,所以她的针线活实在算不上好。箱笼里头唯一算得上完整的那只香囊。便是她绣来打算送与百里肇的,然而她虽下了很大的心思,但等绣完之后,却仍觉拙劣得很,所以她最终也只是将这只香囊放在了绣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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