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二十年,其实真是太长了,不管是从他看来,还是于她而言。
“你想说什么?”百里肇似乎也不想再说这个。而是正色的开口问道。
“我想说,也许紫苏被掳一事,冲的是我!”听他提起正事。远黛便也很快收敛了情绪。
“你是说——月栀花精油?”百里肇干脆简洁的问着,却是一语中的。
对于他的反应,远黛并不意外。事实上,若百里肇真是个蠢人,当日她又怎会自请嫁他。苦笑一声。远黛徐徐道:“有一件事,之前我没有告诉王爷。是因觉得并无必要。不过……到了今儿,我便是不想说,只怕也不成了!”
百里肇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看她。
下意识的抬手揉了一揉太阳穴,远黛忽然觉得这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她甚至有些后悔,也许……也许如果早些对他说,她会更容易说出口些。叹了口气后,她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曾经答应我四哥……答应……要嫁给他……”
眸光陡地一凝,良久,百里肇方缓声道:“他如今已是大越皇帝了!”他的语气很是平静,听着倒像是在与远黛讨论着,今儿的太阳很好一般,然而言语之中却又似乎压抑着什么。
这一点,她又怎会不知道。事实上,若非他成了大越的皇帝,她又怎会离开郢都。
见她神色怔忡,迟迟不语,百里肇的眸色不觉又是一暗:“为什么?”他忽然问道。
惘然抬眸看他,远黛有瞬间的迷茫:“为什么?”她疑惑的重复着,有些明白不过来。百里肇也不言语,就那么的看着她,眸光幽邃的让人看不懂。
定一定神,远黛无意去理睬那句为什么究竟确指什么,轻抿了一下樱唇,她平淡道:“若是你有留心南越,那你就应该知道,在我离开郢都之前,他已立了皇后!”
百里肇仍不言语,面色更是一迳的淡漠,淡漠的如同她与他初见时的样子。
没有过多的注意他的神色,事实上,这个话题一旦开始,她也再停不下来,必须要将一些早已深藏在记忆内,不愿再行提及的事儿一一的挖了出来:“我义父,他……与我大哥、四哥的母妃,是有些交情的,所以,大哥与四哥时常会来广逸王府……”
“极小的时候,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父王亲生的……”念及从前往事,她竟忍不住的失口吐出了“父王”二字而非是她偶尔挂在口边的义父:“父王……也是如此……”轻吐一口气,她继续的说下去:“整个郢都,几乎都没有人知道,我原来并非是父王的亲生女儿……”
百里肇听得心中微动,远黛的这一席话,无疑是确认了他先前的猜疑。因为这世上,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明珠郡主并非广逸王亲生,所以那个人才需要那么辛苦的抹去她曾经存在的痕迹。而那人既肯下那么大的工夫去做这些本不必要的事,其心意其实已可见一斑。
只是这些话,即使心中清楚明白,他也是断然不会说了给她听的。
“大哥与四哥,都很疼爱我……”静静垂眸,注视着面前茶盅内已所剩不多的浅褐色茶水,薄薄的一抹水痕,依旧清晰的照映出她的容貌:“我一度以为,这样兄友弟恭、快乐无忧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可是没有!只因为,皇室中人。已拥了太多的权势与富贵。而人生,总不可能是完满无缺的。在拥有了极致权势的同时,也注定了他们无法享受常人的生活。就好比,她的父王广逸王与他的皇兄——当朝的景轩帝一样。
景轩帝,其实也可算得是一个好皇帝。而一个好皇帝,通常是不会长命百岁的。
皇帝的身体,一天天的恶化了,朝中也因太子之争而掀起了层层的波澜。这波澜来的如此的快,范围又是那么广阔,几乎只在一夜之间。原本和睦无间的两位皇子已然反目成仇。
他们的翻脸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直到今日,远黛也还没弄明白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廉亲王石传珉。既是嫡出,又是长子,性情沉稳大度,在大多数朝臣看来,他是拥有最大胜券的皇子。相比之下。穆亲王石传钰虽也是嫡出,其母却是继后,于名分上本就差了一截,更不说他排行第四,情性又更偏于游戏人生一些。
对于皇位之争,早已心灰意冷的广逸王自是无心去理睬的。
远黛那时。也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小少女,甚至还不曾及笄。于她而言,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便是两位哥哥在某一个或阳光明媚、或细雨飘零的午后、傍晚,忽然出现在她所住的绿杨苑内,笑吟吟的同她说:“青螺,走!大(四)哥带你出去玩!”
因着广逸王与景轩帝之间的矛盾,她进宫的次数。每年也不过只是那寥寥的几次而已。
十四岁的少女,无疑是敏感的。从前总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两位兄长在一夕之间忽然变得参商不相见,她又怎会感觉不出。终于有一天,她问了出来。她所问的那个人,正是如今的昭平帝,昔日的四皇子穆亲王石传钰。
直到今日,她也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一天。那一天,也正如今日一样,是一个初秋的午后,是在她最爱的沧浪亭边。阳光漫漫挥洒,映照得那一泓清池铄金流彩,让人几乎不能直视。
歪坐在沧浪亭边的玉阶上,石传钰的面上一片宁然,那是一张少年的脸,清逸的面容,入鬓的长眉,时常懒散得半开半闭,乍然睁开时却又凌厉如刀,令人胆寒的眸。
许是年纪更为相近一些的缘故,有什么心里话,她更喜欢同只年长她六岁的四哥说,虽然她心里很明白,大哥对她也是极好的。权衡许久,她终于问了出来。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来,他诧异的睁开眼看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的回答了她一句:“有些东西,他想要,我也想要!偏偏,又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对于他的回答,她很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缓和他们的关系。想了很久,她只能说起自己父王与那个皇伯父来,她问他,皇位,于他们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他于是笑了起来。
二十岁时候的他,笑容中既有成年男子的熙和、沉稳又不失少年的纯净、柔和,每每笑了起来时,甚至会让她有一种错觉,觉得天与地都有那么一霎时的失色。
笑过之后,他却忽然问她:青螺,你愿意陪我离开郢都吗?
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她,可又没来由的不愿去拒绝他,想了很久很久,她才问他:若是愿意,是不是他就不再去与大哥争那个位置了呢?
他笑,然后伸手拉住她的,极认真的对她说:你若肯嫁给我,我就什么也不争了。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笑容,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她觉得,那是她这一生中,心跳的最快的一刻,以至于,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迷迷糊糊的问他:可是……我是你的妹妹呀?
他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说:别说你不是王叔亲生的,就算是,那又怎样?表姊妹可以婚嫁,堂姊妹又为什么不能?大不了,我不做石家人就是了!
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并不是父王的亲生女儿,只是从未表露。
今时今日,她再从记忆之中翻出当年的那个午后,脑海中犹且清晰记得他的每一个笑,每一个动作,只是可惜,那个午后,终究是一场梦幻泡影。
他说,要与她离开郢都,说他什么也争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却争的愈发的厉害。五个月后,他娶了镇南王邱恒的女儿邱妍芝为正妃。十个月后,她的大哥,廉亲王石传珉忽然遇刺,死在前往西南边境的路上。所有证据,都表明此事乃是西南戎所为。
缠绵病榻已有数月的景轩帝终于受不住这个打击,骤然薨逝。三天之后,他登上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不顾一切的位置。而他登基的第二日,便宣召了他的父王。
他们在宫中究竟谈了些什么,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打那日出宫回来后,广逸王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那段时间,他总是很忙,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他一直忙着交待后事。
因着国丧的缘故,她的及笄礼一拖再拖,直到那一天,他自觉大限将至,这才唤了她过去。强撑着已然支离的病体,他含笑招手命她过去,亲手替她绾上长发,插上长笄,他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我的青螺已长大了!也该是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了!
她抬起眼,吃惊的看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若在一年前,她一定会扯着他的衣袖,撒娇的追问。可是刚刚过去的一年,却是她这一生中最为伤痛的一年。
四哥的承诺与背信在她的心上深深的划了一刀,那一刀,伤了筋、断了骨,让她在一夕之间变得沉静而少言。廉亲王遇刺身亡的消息,更是一盆当头泼下的冷水,让她直寒到了骨子里。然而这一切,却都及不上父王的人之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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