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黛颔首,便吩咐道:“仍将那具紫檀描金文具箱取来,将这些东西放进去就是了!”
惠儿在远黛身边伏侍的时日仅次于文屏等,远黛自妙峰山回平京时,她也随侍在侧,因此一听这话,便自心领神会,当下答应着,便行到一边,自箱笼里头抱出来一具紫檀描金绘四季花鸟图案的文具箱子来。箱子看着不大不小,开了外层小门上的铜锁之后,里头却是两排上下八层的小屉。惠儿取过文具箱,搁在桌上,便将桌上诸如远黛的针匣之类,一一分门别类的细细放入其中。那文具箱看着倒像是为这些物事特地定做的,诸样物事放入其中,却是无不相宜。一时收拾停当,惠儿将铜锁仍旧锁上,这才转身将钥匙奉与远黛。
远黛接了钥匙,却并没马上收起来,而是握在手中慢慢的把玩着。惠儿在旁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儿,便也没有打扰,转了身便要走出门去。将将走到门口时候,却早听得外头有人叫:“王爷回来了!”惠儿一惊,忙回头看向远黛。
远黛也已惊觉过来,当下收了钥匙,与惠儿一道出了门。二人出来时候,正见着百里肇从院门口处进来。瞧见远黛迎了出来,他便淡淡一笑,远黛见着,自也回以一笑。
二人一个廊下,一个院内,隔的不远不近,似这般四目相交,相视而笑,于他们而言本极寻常,然而这一刻,视线乍然相交的一瞬间,远黛心中竟自没来由的生出些许的慌乱来。
几乎是立即的,远黛别开视线,若无其事的朝着百里肇一礼:“王爷回来了!”
似乎不曾察觉她瞬间的失态,百里肇微微颔首,却并没多说什么。徐青推了轮椅一路行到远黛面前,朝着远黛一礼,便自退了下去。远黛见状,自然的上前数步,才刚行到百里肇身边,她已嗅到了百里肇身上淡淡的酒味。远黛径自绕到百里肇身后,推了轮椅进了正屋。
“此行如何?”坐定之后,远黛这才状若无事的问了一句。
淡淡一笑,百里肇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我已邀了凌远清,让他闲了可往绿萼岭小住!”
远黛是何等玲珑之人,一听这话,哪还明白不过来,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王爷有心了!”
微一扬眉,百里肇很快岔开话题:“行装可都打点好了吗?”。口中说着,他的目光却已扫了一眼屋内,更在桌上放着的那只描金文具盒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远黛颔首:“早已收拾妥了!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动身?”
“用过午饭我们便动身!”百里肇答。见他似乎没有与她细说送行之事的意思,远黛便也没有追问下去,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知道了。
…… ……
一行人等到得绿萼岭时,却已酉正时分。因着天气阴霾的缘故,天色却早昏暗一片。疏影山庄的管事之人早几天便得了百里肇今儿要来的消息,这会儿早在外头候着。
远黛在惠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双足才刚沾地,便觉鼻尖一凉,忙抬头时,却又有几滴雨珠落了下来。她这里还不曾言语,那边惠儿却已吃惊叫道:“下雨了!这雨来的可真是巧!”
远黛听得一笑,忙自回头看了一眼也已下了马车的百里肇。这雨下的的确是巧,至少没有耽误了行程。不过对于萧呈烨来说,雨中赶路,却实在并不是一桩让人痛快的事儿。
及至进了疏影山庄的主院暗香院后,那雨才渐渐的落的大了。远黛坐于屋内,手捧茶盏,耳畔只听得外头雨声淅沥,已是愈下愈大了。察觉到了她的留意,百里肇微微一笑,淡淡道:“今儿这雨,下的倒是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
远黛是何等的心思敏锐,陡然听了这话,却不由一怔,注目看向百里肇:“王爷似乎话里有话呀?”她平淡言道,因着惠儿等人仍在屋内,却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之情。
百里肇笑笑,却没接她的口。远黛虽自觉并无心虚之处,但也不想主动提起这事,没来由显得自己仿佛先下手为强一般,见他不再言语,便也没再言语,只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往外头看去。
雨下的愈发的大,窗外已然水气蒸腾,阵阵凉风顺着洞开的窗户吹入屋内,拂在远黛面上,却让她精神为之一振,远黛若无其事的问道:“这疏影山庄里头,可有荷池没有?”这疏影山庄她虽也来过一二次,但都没有仔细游览,因此还真不知道此事。
第一一三章
正文 第一一四章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一一四章一根绳上的蚂蚱
百里肇不意她会问起这个来,一怔之后才道:“这庄子里头,倒也有个池塘,略种了些荷花,出暗香院往北直走,便能见着!”说到这里,他却忍不住注目看向远黛:“你很喜欢荷花?”
与远黛相识也有不少时日,百里肇还真不曾发现远黛有什么特别偏好的花。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远黛一笑回头,答道:“四季生百花,一花分百种,其色各不相同、其美各有差异,其绽各有时节,为何王爷非要在喜欢二字前头加个‘很’字呢?”
百里肇听得失笑:“说是这么说,然世上千枝万蕊、姹紫嫣红,又怎能一视而同仁!”说着这话的时候,百里肇心中忽然便觉有些古怪,觉得二人这番对话似乎暗藏深意一般。
远黛显然也觉出了这一点,顿了一顿后,她才笑道:“我所以问起荷花,不过是因为荷花开于盛夏,恰宜此时赏玩而已!”他二人这边说着话,那边惠儿与翠衣二人却忙将手中物事整理完了,朝着二人一礼,静静的退了下去。
见她二人去了,百里肇忽然开口道:“依你看来,我这腿,须得多少时日才能重新站起来?”
对于此点,远黛早有定见,听得他问,当即毫不犹豫道:“王爷中的是毒而非是伤,只要能忍得痛,少则十日,多则一月,当能拄拐行走!只是若想行走自如,却需至少三月!”
百里肇听得眉峰一挑:“这又是为何?”
为之淡淡一笑,远黛解释道:“菟丝既寄于王爷之体,若想重创之,王爷又岂能全无损伤。因此我才做如上之说!”
听她这么一解释,百里肇自也明白过来。点一点头后,百里肇道:“原来如此!”
见他仿佛没有再问下去的打算,远黛倒不免拿眼去看了一看他:“王爷怎会突然问起这个?”她不无诧异的问道。事实上,在远黛看来,这个时候,即使百里肇当真痊愈了,也仍当以隐忍为上,值此风雨欲来之时,若然被人知晓他已痊愈,对他实在并无好处。
只是她虽这么以为,却并无意说出口来。百里肇是何等人物,怎会不明这个道理,实在无须她来赘言点醒。百里肇沉吟颔首,神色若有所思,却果然没有言语什么。就在远黛以为这个话题已然到此结束之时,百里肇却又出人意料的开了口:“今儿宫中传旨,免朝一日!”
远黛听得一怔,面色旋之有些古怪。她虽对大周朝政并无太大兴趣,但因幼时自身缘故,对于某些朝政之事,却仍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敏锐,而不巧的是,对于大周如今的这位延德帝,她也略有所知。延德帝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勤政之名天下皆知,但若说有什么功绩,倒还真是挑不出特别突出的。而这其中,最被人赞誉的,却还是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皇上……今日竟然免朝了吗?”。远黛道,丝毫不曾掩饰她的诧异。之所以能以“勤政”二字闻名天下,正是因为,延德帝登基至今,从来不曾缺过任何一次该有的早朝。
神色奇异的看向远黛,稍稍犹豫片刻,百里肇还是直言道:“昨儿父皇歇在安庆宫于贵嫔处,亥时将至时刻,安庆宫中忽然骚动,随传了当值太医前去。太医对父皇所患之症虽则讳莫如深,但观其所开之药,却多是固精补肾等滋养之物……”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远黛却已全明白了——延德帝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沉吟片刻之后,她却突如其然的问道:“若是皇上知道王爷双腿痊愈,此事又当如何?”
静静凝视远黛,好半日,百里肇才低声的笑了出来:“那支黄玉如意父皇已赐给了你,我以为,你该明白父皇的意思才对!”
远黛听得蛾眉浅颦,她自然不会忘记那支绿玉八宝如意,也不会忘了入宫请安那日延德帝所说的言语:你须妥善收好,将来如有子女,可传予他们,保其一生平安如意!
还有……听得这话之后,阖宫众人那各自古怪的面色。
延德帝赐玉如意自有其意,这一点,她心中自然明白。但明白这点之后,却又有太多的让她不能明白的东西,因这些东西涉及皇位传承,她却又不能问起,故而只有深藏心中:“若王爷所说与我所想一致,我倒忍不住奇怪,皇上为何竟要这么做?”良久,远黛方徐徐问道。
百里肇没有言语,眸中却是一片清寒,冷得几乎彻骨。
见他如此,再忆及从前听说过的一些传言,远黛心中对于此事其实已有了悟。若无其事的别开眼去,她径自的岔开话题道:“赶了这一下午的路,其实还真有些累了!”一面说着,她已扬声唤道:“惠儿……”外头惠儿很快答应了一声,远黛也不等她进来,便吩咐道:“你去问问翠衣,看晚饭可备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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