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屏在将螺钿小柜钥匙交予杜若之时,非但交待过柜内的各样物事,又曾详细说过远黛的几样宝物,嘱她若非必要不可轻动,而这本册子,却正是文屏再三叮咛的几样物事中的一样。在萧老太君身边多年,杜若如何还能不知分寸,听得这话,倒也并不多问,只笑道:“我看这册子甚厚,一时半会的怕也看不完,王妃何妨坐下慢慢查看!”
远黛颔首,便在炕上坐了,搁下那本册子,先自端茶喝了一口。
茶盏还未及放下,外头文屏却已走了来禀道:“王妃,前头才刚有人送了东西来,说是王爷差人送来给王妃的!再问是什么,只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远黛点头,吩咐道:“你叫几个精细些的丫鬟将东西好生送进来,也不必打开看了,且先搁在螺钿小柜里头吧!”既是百里肇吩咐前头送来,想来便是那日她开给他的药材了。既然送药之人自己也都不知所送何物,那便是说,对于这事,百里肇无意宣扬。
文屏答应着出去,过得一会,却自己捧了几个锦匣进来,将之收入螺钿小柜内。远黛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慢慢的翻看着手中的簿子,仔细斟酌着各样药材。那边文屏收拾停当,却并没离去,而是微微迟疑的在远黛下手处站了。
“有话直说!傻站着作甚?”眼皮微撩,远黛淡淡的道了一句。
文屏等的正是她这一句话,闻言之后,立时开口道:“我只是想问一问小姐,萧小姐之事如今究竟怎样了?”
听文屏唤她小姐,远黛便是一怔。自打百里肇发过话后,澄怀居内一应丫鬟都已改了口称呼她为王妃,这会儿文屏忽然重新唤她做小姐,想来必是有什么私话要同自己说。及后听她问起萧呈娴,远黛心下不觉更是疑惑,讶然抬眸去看文屏:“这事如今却还不好说!王爷也并没给我准话,只应了说是尽力而为!”若百里肇昨夜所言无误,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但没什么理由的,远黛总觉这事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此了结。
默默点头,文屏却忽然问道:“既如此,小姐又为何还要苦苦逼着王爷呢?”
这话一出,立在一边的杜若却不由的睁大了双眼,吃惊的看向文屏。她倒真是想不到,文屏竟会这么与远黛说话。心中这般想着,杜若已忍不住拿了眼去觑远黛。
随手搁下手中书卷,远黛正色道:“文屏,你怎会想起问这个?”
犹豫一刻,文屏才轻声的道:“今儿小姐叫住王爷时,我恰站在离王爷不远的地儿,因此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王爷的脸色。王爷的脸色……可着实不甚好看呢?”
对于这一点,远黛还真是一无所知,一愣之后,她才点了点头,却并没言语。
文屏忍不住又道:“我知小姐与萧小姐一贯亲善,只是如今王爷既已允下这事,想来便不会再有太大的问题。既如此,小姐其实完全不必这般步步紧逼,徒然引得王爷不快!”
摇一摇头,远黛没有回答文屏的问话,却转向一边略显局促的杜若道:“杜若,你怎么看?”
不意远黛会问她这话,一呆之后,杜若才尴尬道:“这个……”对于这事,她自然有着自己的看法,但却并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竟适合对此发表意见。
看出她的为难,远黛平静的补充了一句:“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想说什么只管说来就是!”
犹豫片刻之后,杜若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这事,却要看小姐的意思了!”说到这里,她毕竟还是顿了一顿,觑了一眼远黛的面色,这才接着说下去:“看小姐觉得哪边更重要!”她并没明说,但远黛与文屏却都已然明白,知道杜若的意思就是二者选一。
点一点头,远黛又问道:“我若不管萧小姐,你们觉得可好?”
二婢相视一眼,各自无语。远黛与萧呈娴素日交好,萧呈娴对远黛更可谓是掏心挖肺,从无不是的地方,如今她一旦遇事,远黛却不管不问,这无疑是不妥当的。
“可是……可是小姐也已经尽力了啊……”文屏甚是勉强的辩驳着,便连自己也觉这话有些太过单薄了:“何况,王爷也已应下了这事,我只是……只是觉得小姐不该苦苦逼着王爷!”
远黛仍不答她的话,而问杜若道:“杜若,这事在你看来,最后会怎样?”
杜若心中真真已恨死了自己偏偏在这时候待在这屋里,但远黛问话,她却又不好不答,迟疑片刻,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据我看来,这事王爷若不肯出力,其结局也难说得紧!”
文屏忍不住开口道:“杜若姐姐,你为何就不能将这事往好里想呢?”
杜若一怔,便有些无话可说。
远黛却偏在这会儿开了口:“那是因为,杜若在老太太跟前待的久了,看过太多你看不到的事儿!所以她看事,很少会往好处想……”说到这里,远黛不觉淡淡一扬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非止是杜若,其实我也一样!”
有些事儿,看的越多,便愈加的让人无法往好处想。而宫闱之中的一些事儿,她看的实在也并不少。故而百里肇虽说了那话,远黛却还无法就此安心的等待。
因为如此,所以这事未曾尘埃落定之前,她的心中总觉不安,总觉这其中可能还有变数。
摆一摆手,远黛有些疲惫的吩咐道:“罢了!文屏,你去取笔墨纸砚来,我这会儿便要修书一封,你替我送去回*药铺给沅真!”到了这会儿,她也只能是有备无患了。
文屏正自细细琢磨着远黛话中的意思,一时竟是没能会过意来,只愣愣的站在当地。倒是杜若在旁接口应着,同时更伸手轻推了文屏一把。
…… ……
百里肇的轮椅进了书房之时,第一眼便见岳尧正坐在下首处的椅子上喝茶。听见声响,他忙站起身来,朝着百里肇简单一礼:“王爷来了!”
淡淡应了一声,百里肇示意徐青可以出去了。侯徐青离去,关了门后,他才问道:“可是鲁医正那里有什么信儿了?”
耸一耸肩,岳尧无奈道:“鲁老儿的心机可比王爷想的更要深得多,见了那药也只是有些诧异,倒是不能看出其他!我又试探了他几句,却觉他若非是老奸巨猾,便是一无所知!”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百里肇道:“竟是这样的吗?”。鲁医正其实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百里肇对他也是颇有了解,因此听得岳尧这话,再细细一想,却觉这事还不甚好说。既不好判断,自也只有暂时将这事搁了下来,留待以后再说了。
他心中正想着这事,那边岳尧却已开口道:“我今儿来见王爷,为的其实却是宁亲王!”
“宁亲王?”诧然的一挑眉,百里肇道:“他怎么了?”
笑了一笑后,岳尧伸手入袖,却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与百里肇:“昨晚上,宁亲王请我过府喝酒,颇问了几句有关王爷的事儿!我因不得王爷言语,也不好答他,只是一问三不知的推搪过去。他眼见问不出什么,便留我在他府中睡了,今早却修书一封让我带给王爷!”
按说宁亲王与百里肇乃是亲兄弟,些些小事完全可以过府商议,但今时不同往日,百里肇才自新婚大喜,那边宁亲王却刚送走了结发妻子,自是有所避讳,不好前来,不得已下才托了岳尧送了书信来。
了然一笑,百里肇道:“我这位大哥的性子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谨慎小心!
正文 第九十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过这话之后,百里肇便自拆开书信,扫过一眼。岳尧昨儿才与宁亲王一道饮酒谈天,自然很是清楚宁亲王的此信的意思,当下随口问道:“怎么说?”
百里肇亦不避讳什么,便将书信递了过去。岳尧也不客气,接了书信,便看起来:“王爷说错了,我倒觉得宁王爷如今竟活活成了缩头乌龟了!”看过信后,岳尧干脆的评价了一句。
信写的很简单,不过寥寥数句,其内更只字未提萧府,只是不无怅然的忆起先宁王妃,道是前数日王妃入梦诀别,心下有感,甚是伤怀。直到最后,方才如诉家常一般的淡淡提了一句,道是宫中似已开始为他择选名门贵女,让他颇感为难。除此再无他话。
百里肇淡淡道:“他有他的难处!说起来,他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轻嗤一声,岳尧毫不客气的道:“堂堂男儿,既是想要,便当尽力去争。畏首畏尾,连争都不敢的人,又有什么颜面敢说‘难处’二字!说到底,皇上有五个儿子,没有王爷,我看他也未必就敢与其他人争!”言语中毫不掩饰对宁亲王百里肃的不屑。
墨眉微拧的看向岳尧,百里肇忽而开口道:“可是宁亲王昨儿招待不周,以致你心怀不满?”
岳尧一梗,半日方冷哼道:“他敢!”他是有这个底气说这种话的,他如今虽早挂印辞官,然如今的北疆却仍有许多他当年的旧部,刀枪箭雨中拼杀出来的情谊又岂同寻常。而更重要的是,如今北疆总兵官蒋琓虽与百里肇闹得翻了,与他却仍是生死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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