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白露之事后,她才又道:“至于先头白露说的话,小姐也不必放在心里,这事却并不独小姐一人遇上的。二太太于七八年前虔心礼佛,每年春秋两季,总要过去各家佛寺尼庵叩拜许愿,每常去时,都起得绝早,似此次辰时动身,已算是迟的了!”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远黛道:“二太太如此虔诚,想是存了求子之心吧?”赵夫人过门十多年,腹中却一直无有动静,眼看着那群姨娘接二连三的怀孕生子,心中又岂能全无触动。
杜若早知这位小姐聪敏玲珑,见她一语道破,倒也并不意外,默默了一刻后,才道:“二房那头,原是府里人丁最旺的一房,早些年小姐不曾回来时候,也是二房是非最多。却是三天两日的便要闹出些事来,搅闹得老太太不得安宁。也正因这个缘故,老太太发了怒,将西头宅子翻了,令二老爷一家搬了去,她好落得个眼不见为净!”
说到这里,杜若不免抬眸,觑了一眼远黛。待见远黛面上似有兴味之色,便又继续道:“小姐或是不知道,七小姐与八小姐年不过十六,便出了阁!”
杜若并未细说,远黛却已明白过来。年不过十六,便已出阁,这在世家之中并不算罕有。然而杜若却偏在说过老太太对二房的不满之后提起这个,暗藏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微叹一声,远黛只道了一句:“原来如此!”便再无他话。
因与赵夫人有约的缘故,次日远黛特特起了早。正盥洗间,却听外头传来低低说话的声音。远黛侧耳听时,却觉那声音仿佛从来不曾听过。她这里正想着外头同翠衣说话那人是谁,那边翠衣已气愤愤的走了进来:“小姐,才刚二太太那边使了人来催你呢!”
远黛恍然笑道:“我道外头是谁同你说话,原来竟是二太太跟前之人!”
翠衣愤愤道:“二太太那边可也是!约了辰时,这会子卯时还不曾过,便忙忙的来催……”
远黛听着这话,却不由蛾眉微蹙。正自立在她身后为她梳发的文屏从镜中瞧见,忙自轻咳一声,打断了翠衣接下去的话:“好了!翠衣,你去看看早点可送来了吗?”
翠衣还待再说什么,一边的惠儿已自伶俐的扯了她一把,示意她莫要多说。到了这会,翠衣也总算觉出不对,忙闭了口,匆匆出门去了。
文屏揣摩着远黛的心思,觉她似有不快之意,忙自指了梳妆台上的拣妆盒子道:“今儿小姐打算戴什么簪子?这支赤金虫草的可好?”
远黛淡淡点头后,却道:“我知你们觉得她小,又身世可怜,故而平日总护着她。这丫头,也就被你们惯成这样了。这回观音山回来,可记得好好管束她些。如今在府里,倒还不怕什么,来日去了王府,再这般口无遮拦,难保有一日我也护不住她!”
文屏闻声,不觉回头看一眼惠儿,而后笑着应了一声“是”。
一时收拾妥当,又略进了些燕窝粥,众人方才出了门。环翠阁外头,早有暖轿候着,远黛先自上轿,到得外头,才又换了马车。远黛上了车,才知赵夫人竟在另一辆车上。
文屏觉出她的诧异,不免笑着解释道:“二太太早前已交待了,这一路过去观音山,她沿途是要诵经的,便不与小姐同乘了。”
对于此事,远黛只是诧异,其实却说不上不快,此刻再听得这解释,倒不由又叹了一声。她如今出门,身边多带文屏与惠儿两个,这两人也算她的贴心人,因此她也无甚顾虑。
文屏听得她叹气,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当下随她叹了一声:“说起来,这几年,二太太过的比前些年却还舒心些。早些年,二房几位小姐在时,她这日子过的却还更难。小姐许是不知道,向年老太太生二房的气,便连开支用度都减去了好些。二房人丁本就最多,二老爷官俸也不高,过的便也格外艰难些。听说二太太很贴了些嫁妆才勉强支应过去!”
见远黛淡应一声,仿佛并无深谈的意思,文屏便自住了口,没再往下说。
马车一路缓行,待得到了观音山时,却已将将巳时正。因赵夫人要表虔诚之心,才到了观音山下,便自下了马车,一路步行上山。倒弄得远黛颇感无奈。
赵夫人毕竟是她长辈,她不肯坐车,远黛又怎好独自坐车上山。说不得也只得带了帷帽,下了马车,带了文屏两个一路缓缓上山。巳时左近,观音山香客已有络绎不绝之势。
凌府这一行人多是女子,个中的丫鬟,如文屏、惠儿等,都算得百里挑一的美人,加之身在侯府,衣着装饰几不输于一般人家的小姐,这一路上山,自是引来了不少注意的目光。
远黛眼见如此,也惟有苦笑而已。好在观音山早得了信儿,早早便有知客的女尼侯在山门处,眼见众人过来,少不得迎上前来,簇了众人往前,多少也遮了些闲人的眼。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什么人
赵夫人确是虔诚,自山门一路而入,却是逢殿必拜。远黛对此虽甚无奈,但也不好说什么,少不得跟着她一一拜了进去。堪堪将整座白衣庵都走了一遭下来,外头才有人来报,道是萧府之人到了。远黛闻声,倒不觉大大松了口气。
参拜完诸佛之后,赵夫人也不再似才入山时那般严肃。此刻听得传禀,便携了远黛的手,往萧府诸人来的方向迎了过去。却是才走了几步,便见前头萧呈烨兄妹二人已并肩走了来。
远黛乍一眼见杜夫人不在,心下不免好一阵诧异。两下里碰了头,自然各自见礼。赵夫人不见杜夫人,显然也颇诧异,少不得问了一句。
萧呈娴笑吟吟的答道:“母亲原是要与我同来的,不巧昨儿家中来了客人,便出不得门了!”
赵夫人素不得老太君欢心,与萧府关系自也不甚亲密,听萧呈娴并未细说,便也没再追问下去,略说了几句后,便道要去听白衣庵主持慧觉大师讲经,径自去了。
远黛二人见此,倒是正合心意,当下各自行礼,别过了赵夫人。
赵夫人的身影才刚消失在二人面前,萧呈娴已自开口道:“不意老太太竟会遣了二太太陪你来观音山!”言下不无诧异之意。她与萧呈烨同来,却是无拘无束。才进山门时候,因嫌碍事,已将身边带着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去。因此此刻说话却是百无禁忌。
远黛先前倒没想得太多,这会儿听了这话,却忽然便明白了过来。敢情萧呈娴正是知道陆府之人今儿会往凌府商议陆维杰与凌远萱的婚事,故而特特的定了这一日来这观音山。
“你如今消息倒是愈发灵通了!”失笑的白了萧呈娴一眼,远黛道。
萧呈娴抿嘴一笑,却偏头看了一眼萧呈烨:“若细说起来,这事可真真亏了我大哥呢!”
立在她身边。一直不言不语的萧呈烨听得这话,却除了苦笑再无它法。萧呈娴倒也并不在乎他的表情,上前拉了远黛道:“走!我们且去禅房换一换衣裳!”
远黛听还要换衣裳,却不觉瞅了萧呈烨一眼。觉出她的意思,萧呈烨只能为之苦笑,摆一摆手后,却道:“去吧!去吧!你们二人的事,我但凡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又哪里敢管!”
琼鼻一皱,萧呈娴娇俏道:“只怕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也不敢管!”
萧呈烨听得哭笑不得,少不得叹气道:“是!是!是!二位姑奶奶只当我今儿没来吧!”
远黛在旁见他如此。也自忍不住展颜笑了出来。她素日沉静宁雅,纵然偶尔促狭打趣,也少有这般全不设防的开怀而笑,这一忽然笑了出来。真如奇花乍开,异葩陡绽,明艳不可方物。萧呈烨忽一眼见着,目光不觉一凝,竟是看得痴了。
远黛正觉有趣。倒没觉得他神情有异,那边萧呈娴却早将此看在眼中。然萧呈烨毕竟是她兄长,她又怎好令他难堪。当下一拉远黛。笑道:“他这会儿并不在观音山,我们只管走我们的便是了!”说着已一把拖了远黛转身便走。
萧呈烨自然明白妹妹的意思,怔愣片刻后,终究叹了口气,回身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去。
远黛二人一路往东,走不多远,便到了一处禅房。萧呈娴抬手指一指那间禅房,道:“先祖母甚是信佛,在世时候,时常过来白衣庵礼佛,一住便是十天半月。因她早年曾捐重资重塑过送子观音金身。故虽过世多年,但她从前专用的那间禅房,白衣庵至今却还为她留着!”
她这一番话,只字也不曾提起自己,然远黛却仍可从她的言语之中,听出萧呈娴与她这位早已过世的祖母之间的深厚感情。默默看一眼萧呈娴,远黛并没冒失接口。
萧呈娴显然也无意多谈此事,说过那话后,便很快收敛了悲伤。而她身后,云英已很快上前,推开了禅房大门。远黛随在萧呈娴身后进了禅房,举目看时,心中不觉暗暗诧异。
这间禅房极之素净,素净的几乎可称得空无一物。萧府乃白衣庵的大香客,白衣庵自不会怠慢,这间禅房收拾得一尘不染,看着格外素净清洁。粉得雪白的墙面上,只得一个端雅的大字“禅”。屋内一炕,炕上铺席,炕下并排设了两张蒲团。对面一张长条香案,案上一尊佛像,两盏烛台,一具香炉。一缕青烟正自香炉之中袅袅升起,为这间禅房平添了几许幽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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