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纷纷扬扬飘下雪花,渐渐雪越下越大。云翡陪着苏青梅在寺院里吃过午饭,又坐了半个时辰,这才动身往宫里去。
一路上辇车行的极慢,云翡故意多拖一些时间,好让赵策和赵晓芙能走得远些。今天,云承罡和云玮也都会入宫过节,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云翡回到宫里,林莫愁急匆匆迎上来,小声道:“贵妃娘娘不见了,整个皇宫都在找。皇上方才派人来问过。让公主一回来,便即刻去御书房。”
云翡笑了笑:“不急,我有些饿了,上点热茶和糕点来。”方才在寺院里都是素斋饭,云翡也没吃饱。
林莫愁有些担心,但也不敢违背公主的旨意,急忙去备了糕点和热茶过来。云翡慢慢吃完糕点,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这才起身。
茯苓急忙给她披了白狐风氅,将风雪帽给她戴上,两个宫女撑着油伞,一行人朝着御书房走去。一路上不时见到一些宫女太监匆匆而过,大约正在四处找寻赵晓芙。
钱中正一脸惊惶地守在御书房门口,一见云翡忙冒着雪跑过来,“公主殿下,皇上正等着您呢。”
云翡点点头:“我刚回来,出了什么事,怎么宫里乱糟糟的?”
钱中小声道:“贵妃娘娘不见了。皇上派了宫人,将整个皇宫都寻了一遍,至今还未有消息。”
“胡说八道,怎么会凭空不见呢。”云翡笑吟吟走上台阶,钱中亲自给她打起帘子,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御书房里温暖如春,云定权正一脸焦躁的怒色坐在龙案后,见到云翡进来,他立刻起身问道:“今日贵妃可去过你的宫室?”
云翡摇摇头,一脸茫然:“没有啊。女儿一早便出了宫去了恩明寺,刚刚回来。”
云定权厉声问道:“你没有将她带出宫去?”
云翡道:“父皇,女儿是去看望母亲,为何要带着贵妃前往?”
云定权在宫里遍寻不到赵晓芙,便有些怀疑是云翡将赵晓芙带出了宫,但此刻云翡的神色却是异常的镇定,丝毫也没有慌乱之色。
云翡上前道:“父皇,我虽然没见到贵妃,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宫女说早上贵华宫曾有个小太监送来一封信和一个玉佩。”
云定权一怔,当即问道:“那个小太监?东西呢?”
“女儿当时已经出宫去了恩明寺,不知道是那个小太监送来的。等女儿一回来,便听说贵妃不见了,再看到信和玉佩便觉得有些蹊跷,所以,也未敢拆开信笺,赶紧送来给父皇过目。”
云翡小心翼翼将信和玉佩放在了龙案上。
这块玉佩一看便是男子身上的佩件,云定权不及细看,先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上的蜜蜡。
云翡站到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的脸色由青变白,然后由白变灰,突然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皇。”
云定权双目赤红,一手捂住心口,颤抖着身子摇摇晃晃去抓墙上的宝剑,用力一抽,剑未出鞘,他却一头栽倒在地。
龙案上的信笺染了斑斑点点的血,像是梅林里盛开的红梅,异样的艳丽。
云翡毫无反应地看着昏厥不醒的云定权,停了半晌,慢慢走过去。
一缕血丝还残留在嘴角,云定权浓眉紧蹙,脸色死人一样灰败,保持着非常痛苦的表情。
云翡缓缓蹲□子,望着他,一颗眼泪突然从眼眶中掉下来,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
云翡含泪而笑:“你终于也有今日。你终于也尝到了这种当心一剑的滋味。你有没有想过我娘,日日受此戳心之痛。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心上,有多少的伤口。”
她站起身来,抹去眼角的眼泪,长长地吐了口气。一口白雾从她口中袅袅散开,闷积在心头多日的恨与怨都随着这一口白烟从胸腔里纾解出来。
窗外的雪已经覆盖了地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说不出来的洁净。
云翡转身走到门边,挑开帘子,对门外的钱中道:“皇上昏厥,速传太医章松年。”
钱中一听脸色都白了,立刻带着两个小太监,冒雪飞奔而去。
很快,章松年来了。钱中带着他疾步进了御书房。
云翡道:“皇上突然昏厥,章大夫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公主,皇上因何昏厥?”章松年立刻放下肩上药箱,拿出银针。
“大约是受了刺激。”云翡扭头对钱中道:‘钱公公,皇后还在调养,不能出门。皇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速将德妃,还有端王一并请来。”
因为过节,此刻云承罡和云玮一定都在德妃的宫里。
钱中急忙道:“老奴这就派人去请。”
云翡扭头看着地上的云定权,章松年收起了银针,正在按压了他手背上的几个穴位,云定权发出一声低微的j□j,喉咙间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呼呼作响。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睁开眼睛。
云翡端□子,扶着他的胳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焦急关切地问道:“父皇,你怎么了?”
云定权一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慢慢一步步挪到龙案前坐下。他看着桌上的信笺,眸光阴鸷狠毒,闪着寒光。
突然啪的一声,重重一掌击在龙案上,他常年习武,力道过人,这一掌又是在暴怒之下,顿时那龙案上的东西便被震了起来。
紧接着,他抬手一挥,将镇纸、笔洗、砚台等物都拂落在地,怒喝了一声:“来人。”
门口侍立的钱中立刻进来:“皇上,奴婢在。”
“即刻传端王。”云定权想到这个自己寄予厚望引以为傲的长子,恨得浑身哆嗦。
云翡道:“父皇方才突然昏厥,女儿害怕担心,不敢擅作主张,已经派人去请端王和德妃娘娘过来了。”
“阿翡你退下。”
“是,父皇多保重身体。”
云翡退出御书房,心里甚是遗憾,不能亲眼看到云定权和云承罡的父子反目成仇,互相厮杀的这一幕。
她等待了多日,就是为了这一天。离开御书房,她没有立刻回到淑和宫,而是站在离德阳殿不远的一条甬道上,静静等候。
过了一刻,云承罡和德妃一起过来,走向了德阳殿。 云翡目送着两人进了御书房。
过了一会儿,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
云翡扭头对茯苓道:“你安排个人留在这个探听消息,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回到淑和宫的一路,雪越下越大。九曲回廊上飘进来些许的雪花,在石砖的外侧留下一条白线,绵绵延伸。
云翡拢着手,踩着那条雪线踏雪而行,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风雪帽上,偶尔有几片落在她的睫毛上,湿湿凉凉的,酸胀的眼眶被这股清亮抚摩着,她笑着伸出掌心接住了一片落雪,喃喃道:“娘,你看,苍天有眼,善恶有报。我们终于报了仇了。”
茯苓低声道:“公主,天冷寒气重,您还是快些回宫吧。”
云翡回眸一笑:“我一点都不冷,我心里又暖又热,仿佛有一团火。”
茯苓许久都不曾见到云翡这样畅快欢愉地笑过,雪玉般的肌肤,因寒风而两颊绯红,眼眸如水,潋滟生辉。这样明媚清丽的笑容,仿佛一缕春风拂过这白雪皑皑的寒冬,美的让人惊艳。
很快,消息传来,端王意图谋反被赐死。德妃教子无方,被贬为德嫔。
云翡没想到云承罡会死的这样快,她又一次领略到了云定权的狠毒,即便是亲生儿子,他也不会放过。一旦触及到他的皇权地位他便毫不手软。
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气氛再次陷入了一片阴霾压抑之中。
这个春节是大楚开国的第一个春节,所以云定权早就准备大肆庆贺一番,月前便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在蓬莱宫设宴,邀请朝中有功之臣带着家眷前来赴宴,观看歌舞。
即便是宫里出了这种变故,宫宴照样举行。除夕这日,大雪再次降临,从午后便开始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群臣冒雪而来,赶到了蓬莱宫。宽阔的宫殿内温暖如春,插遍红梅,明烛高照,亮如白昼。
朝臣们身着新衣,家眷们更是盛装打扮,明艳动人,一片普天同庆的欢乐祥和,处处都透着一股太平盛世的景象。
可惜,身着龙袍的云定权却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席间强颜欢笑,落落寡欢,脸色灰败。
他身边坐着的不再是爱妃赵晓芙,而是皇后林清荷。林清荷产后刚刚恢复,身体还很虚弱,坐了片刻,便先行离席。德嫔被贬,气色更加不好,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憔悴苍老。因云承罡的牵连,云玮也连带着失了宠,席间和云翠一样,分外沉默,不复以前的张扬得意。
琼华池上结了厚厚的冰,光洁如镜,盛大的歌舞便在冰面上徐徐拉开帷幕。彩衣舞女在冰面上轻歌曼舞,漫天白雪纷纷而下,舞女手中的红绸,在雪中飞舞,轻灵飘逸,如诗如画,不似人间。
云翡看着这一团喜庆热热闹闹的场面,不由想起了恩明寺的母亲。坐在她身边的阿琮也想到了娘,低声道:“娘一个人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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