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破旧的小屋,屋内简易的窗户透出一丝黯淡的光,照的小屋像黄昏时分。屋内摆着三张木板床,一张只有个板子,另一张整整齐齐放着叠好的褥子、枕头,应该是有人住的。
桑梓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屋内真的没有铜镜,才悻悻离去。
这里的庄子不大,几个屋子连成一片,仆役也不多。桑梓摸索着想找能看见容貌的地方,她到底要看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最重要的是,看看包子脸发生了什么变故。
没曾想,刚出门,便被个壮实的汉子堵住,那汉子黝黑的皮肤,国字脸,眼睛炯炯有神,一副打家劫舍的模样。
桑梓歪头看他,心里毛毛的。
“阿萝!”
那大汉一开口,沉闷的声音像打鼓一样。桑梓一个哆嗦,抱头就要蹲地。
大汉黑脸一红,背后的手伸出,递过一束野花。“这个给你。”
桑梓默默接过去,正想说什么,却见大汉紫涨着脸,目光中透露不可思议。
桑梓牵动嘴角笑了笑,“有、有什么问题吗?”
大汉眼中蓄满泪水,转身走了,临走前说:“阿萝,你从不肯接受我的花,每次都骂我。今天你居然没骂我,而且还收下了……”
看大汉那欢欣鼓舞的背影。桑梓一直想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唤她阿萝。阿萝不是她那小婢女的名字吗?
“你等下。”桑梓唤他。
大汉满含泪水回眸。
桑梓被他小鸟依人的模样震惊了,木然问道:“哪里能打水?”
大汉二话不说,手脚麻溜的为桑梓打了一大盆水,水量之多,足可以泡澡。又很体贴的端来一杯水。
“阿萝,你瞧你嘴唇干的,快喝些润润。”
桑梓感激的接过,刚喝一口便吐了出来。“没有茶水吗?”
大汉震惊的看着桑梓,“下人们哪里有茶喝的?”
桑梓只得勉强喝了口,悻悻放下杯子。
大汉把盆端来,桑梓就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望去。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瘦削的面庞,显得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睛更加大的怕人。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熠熠生辉,睫毛长而卷翘,衬着眼睛恍若会说话一般。小巧高挺的鼻子,苍白龟裂的嘴唇,还有那个若影若现的、唇间淡褐色的痣。
阿萝……原来真的是阿萝……应该说……这个身体是阿萝。
桑梓备受打击的抬起头,呆呆的举目凝望。她听过说书、看过戏文,只道有那等借尸还魂的事,却料不到自己一个大活人,第二天醒来成了别人。
难怪所有人都唤她阿萝,难怪她会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桑梓犹记得初识阿萝,她就在这里当差。
那么说,今夕是何年呢?是了,当初入府一年后来此处祭奠母亲,应该是隆武十二年,竟然回到了四年前。
桑梓摇摇晃晃欲走,大汉瞧着不对劲,赶紧把她拉进屋坐下,“阿萝,我端饭给你。为着你身子不舒服,特意熬得粥。”
桑梓默默喝粥,不发一言。
大汉初时还觉得从没这么和阿萝相处过,心里美不胜收。直到过了老半天,发现桑梓在一味的发呆,不说不言。你给她东西,她也接,喝水也喝,粥吃了一碗又一碗,只要你给,她就吃。就像个没有意识的傻子一样。
大汉吓到了,后退几步,转身跑出求救。
庄主捧着一堆衣服来寻桑梓,差点被大汉撞个满怀。“福顺,你忙什么?!”
叫福顺的大汉拉着庄主道:“庄主,阿萝有些不对劲,您瞧瞧吧!”
庄主今儿个便宜没占到,正想着好好治治这个丫头,闻言便答允福顺,又找借口打发了他。妇人和他说,阿萝那丫头不对劲,他也没往心里去,哑着嗓子踢开门,嚷道:“你倒是会躲懒,拿去洗了去!”
哗啦,一堆衣服把桑梓埋了。
桑梓默默的拨拉衣服,收拾收拾放进盆中,端到井边、打水、洗衣。
庄主倒没发现什么不正常,就是觉得这阿萝好像比平日里听话了,听话了好,听话了早晚能上手。
呲啦……
庄主:“……”
桑梓木愣愣的拎起破个长长裂口的衣裳。
这可是庄主最欢喜的、也是最值钱的绸衫。
“阿萝!”他刚想让桑梓上点心,结果……
呲啦……
桑梓呆呆的对着阳光看另一件翠绿色衣衫的破洞。
那是妇人最欢喜、最值钱的衣裳。
庄主几乎要哭了出来,不会洗、洗不好,那能不能洗烂那些不值钱的!偏生就两件值钱衣裳,偏生洗坏这两件。
桑梓毫无所觉的把破衣裳放回去,接着洗。
庄主蹬蹬蹬几步上前阻止,再洗衣裳彻底成抹布了,“你给我上点心!”说罢,一把拽起她,啪啪给了两个大耳刮子。
桑梓被打的晕头转向,空洞的眼神看了看他,转身就走,走的时候带翻了装衣裳的盆,正好砸在庄主脚上。
“啊!”庄主痛呼出声,背后窜起一股凉气,难不成这丫头真的被鬼上身了?
最终,庄主也被吓走了。
桑梓独个走到庄子外边,天色已近黄昏,她看看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心中的疑惑丝毫未减。
胸口为何疼痛,她已经记起。那日的上元灯节,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明明没有任何不对。可是为什么阿萝要杀她,她自认为没有做什么能引得阿萝痛下杀手的事。
死亡的恐惧基本上消失殆尽,其实那感受,或许随着水流一并溜走。桑梓只是很纳闷,很奇怪。她是叶府的小姐,素日任性妄为惯了,待下人骂归骂,是从不会打的。
阿萝到底为什么非杀她不可?
桑梓无论怎样想都想不通。晚间妇人和平常一样拿了灯笼给她,让她去巡坟。
巡坟其实一般不会让女孩子去,但原本的阿萝最喜欢勾搭庄主,就是妇人的官人。妇人又不能说她官人什么,只得派些重活、粗活,甚至这样的阴森的活给她。
桑梓不是阿萝,她不像阿萝聪明,每次巡坟都会拉着那壮硕大汉福顺陪她,夜黑风高时,大不了自己跑了。
阴森森的坟堆衬着漆黑的夜色,桑梓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木然的在坟堆中穿梭。呜咽的动物嘶吼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她不自觉的一抖。
“公主……要报仇可千万莫找我,不关我的事啊!”
一个近乎鬼魅的声音从中心处传来,桑梓混乱的三魂七魄齐齐聚拢,卯足劲高喊一声:“啊!”
正文 第2章 这边风景不错(捉虫)
桑梓猛地收了口,静悄悄的坟地无一人,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刚才那个鬼魅的声音呢?难道是错觉?
脚底抹油,提着灯笼跑的飞快。这个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一连数天清清静静、默默的过。经过那日的惊讶,她倒是回过神来,空闲时会想起未进叶府,她和养父母过的日子,舒心自在,后来被叶老太太接回,锦衣玉食固然吸引人,可时不时的心里某个地方总是空空荡荡的……
桑梓看了看那在水中泡的发红的手,就算她重活了一次,到底原先那个身子当了五年的小姐,现在几件衣裳一洗,就这样娇气了。
哎……
微微叹气,默默低头洗衣裳。这几天妇人和她男人也没再多啰嗦,不过是吩咐洗衣、劈柴、巡坟,这样的活计。巡坟也巡习惯了,主要是那个声音再也不曾出现过。
午后吃了饭,桑梓扛着扫把去坟前扫落叶。叶府的祖坟都葬在一处,先祖们的遗体,能找到的也都迁了坟。府里头世代伺候的老人儿、尤其以伺候老太太、老爷、太太的下人更为尊贵。往往死后,会格外恩赐葬在坟地边缘。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会有。
未出嫁的小姐、未娶亲的少爷不幸亡故,也要葬在边缘,说是怕亡者心有怨念,损了福祉。若是出生后不久夭折的婴儿,祖坟是不得入的,得专门做场法事,封入小棺中葬乱葬岗,逢年过年也不许烧纸钱的。
叶府是世家,贵不可言,特意将两处相连很近的庄子合在一处,找人看了地势,将祖坟安在这里,建了祠堂,供每年清明前后府中诸人上香悼念。
桑梓拿扫把扫掉灰尘,坐在石碑前凝望上面的字。
妻昌平公主之墓。
桑梓伸手去摸那刻的苍劲有力的大字,这里熟睡着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石碑的后面是很多小字,记述昌平公主短暂的一生。桑梓绕到背后去看,她的母亲是那样英勇,随皇帝出过征、杀过敌,提过不同寻常的见解。帝赞曰:朕最钟爱之女。
桑梓歪着脑袋想象母亲的样子,她应该是个颇有傲气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母亲,您应该是那样的女子吧。
桑梓诺诺的说。
心里头没来由的自豪与哀伤混合,桑梓抹抹眼睛,一声不吭的拿抹布擦拭石冢,擦的干干净净的,母亲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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