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淑懿一口血吐出来,收拾碗碟的小宫女也就没再收拾,都出去了,还有那半碗参汤,此时都搁在桌子上,云珠给孟太医说了一遍,孟定邦挨次看过,默默不语,忽然,他直直地盯着紫檀案出神,云珠眼尖,立时看到了紫檀案上搁着的半碗参汤。
云珠抢上问道:“孟大人,这参汤有什么问题么?”
孟定邦却恍惚了一下,勉强笑道:“没……没什么!”
云珠心里自然就有了数,又问孟定邦道:“那么娘娘因何呕血,孟太医总要给咱们个说法罢!”
孟定邦笑道:“其实是姑姑过虑了,娘娘乃是月子里补品吃得多,体质虚热,才致呕血的,其实毫无妨碍,下官给娘娘开一剂药,疏散疏散也就没事了,今儿的事,臣私心里觉得,过于张扬,对娘娘也无利处,所以娘娘放心,臣绝不会对旁人泄漏一字半句。”
这就有三分要胁的味道了,淑懿哪里肯善罢甘休?冷笑道:“孟大人医术高明,自然会医好本宫的病痛,所以这外不外扬的事,本宫还真不在意!”
其实淑懿也不想张扬出去,但一个太医敢同她讨价还价,她就不能轻易屈从,才要再出言相驳,云珠忽然跪下求道:“娘娘明鉴,孟大人既说管保医好娘娘的病,那便相信孟大人吧,横竖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孟大人在太医院混了几十年的人,也该知道轻重!”
淑懿不自禁地就黛眉轻蹙,但云珠既是她的心腹,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向她求情,她就不得不给云珠这个面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淑懿还是懂得的。
于是淑懿透了口气,平静道:“好吧,那就请孟太医为本宫开方罢!”心里却盘算着,若是危及性命的急病,孟定邦也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保她无虞,若不是危及性命的急病,横竖明儿可以再请王御医给她瞧,只当是今儿晚上没请到太医罢了。
淑懿点点头,由着孟定邦给她开了药,开方已毕,淑懿又叫打赏了银子,皎月便打起梅花赛雪的猩猩毡帘,送孟定邦出门,孟定邦一只脚才要踏出殿外,忽然转过身来,说道:“臣多嘴一句,娘娘平日居于寝宫,最好多在暖阁歇息。”
淑懿应景儿地道了句谢,看着孟太医出去了。
这里淑懿深深地看了云珠一眼,云珠本是心有七窍的人,立时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道错了,此事说来是奴婢的不是,方才皎月要给娘娘煮参汤,奴婢想着咱们承乾宫虽不缺好人参,却总比不得采苓那日送来的好,便自作主张给娘娘熬了那一支老参。”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淑懿槌着花梨炕上翻卷的云头,“本宫不是告诉过你了,采苓送来的东西只管搁起来,不要用的么!”
云珠泪落如珠,低头道:“是,是奴婢一时糊涂……”
淑懿怒气满胸,她不是气云珠做错了事,她是气云珠如此固执,竟无视她的嘱咐,淑懿知道云珠自幼孤苦无依,是采苓在她最无靠的时候救了她,可是宫中世事纷纭,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若是往后再有这样的闪失,又不知会置她于什么样的危险境地。
淑懿闭目半日,云珠的忠心她自是有数,但是不想个法子予以惩诫,也是不成,淑懿双眸中闪着锐利的光,“从今儿起,每日抄一遍《道德经》,去去你的执著。”淑懿一转念,又想起来一事,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那参汤有问题的?”
云珠只得如实回道:“方才奴婢瞧孟太医瞧着参汤时的神色,觉着不妥,所以……况且那时采苓曾无意中跟奴婢提起过,她兄长给她的人参,她分了一半给孟太医,那百年的老参并不易得,想必孟太医也猜出娘娘服用的人参,应是采苓拿来的。”
原来孟太医是想护着采苓,这倒让淑懿放了大半的心,如果是这样,那么孟定邦是决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淑懿心乱如麻,懒懒向后一躺,低声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半夜里就听到庭中扑簌簌落雪的声音,淑懿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安稳,心里还想着明儿清晨,到慈宁宫见了孝庄,该怎样把话说得更好。
不觉东方既白,那晨曦映着地下的雪光,天倒亮得更早了。淑懿早早便招呼皎月来伏侍更衣,云珠伤了手,又兼昨日的参汤之事,脸上便有些讪讪的。
淑懿微笑道:“罢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也不必总将此事放在心上。”云珠知道淑懿不是爱与下人斤斤计较的,心下一宽,仍旧如往常一般做事去了。
出了承乾宫,淑懿只觉一场好雪,使天地豁然一朗,心情也好了许多。
慈宁宫的红白梅花已经打了骨朵,今年又新植了几十株绿萼梅,仙姿玉貌,那寒梅在风雪中更显精神。
殿里早拢上了火龙地炕,又烧着五六只炭盆,踏进殿来,和暖气息向脸上一拂,里面又夹着百合薰香的味道。
淑懿向孝庄请了安,鼻尖嗅了嗅,笑道:“这百合香好闻得很,倒比咱们常用的香多了些清新之气!”
孝庄点着淑懿,笑道:“你这鼻子倒是灵,这百合香是岭南贡进来的,他们那里的金银铜钱,绫罗绸缎,乃至这些香料器皿,都是学的咱们这边,却比咱们做得更精致。”
淑懿笑道:“原来如此,怪道臣妾一进来,就闻见一股清香呢,又不似家常香料散出来的那种香饼儿,香袋儿的香。”
孝庄因招淑懿坐下,与她说了半日香料的事,哪些香可以宁神安心,哪些香可以清热去燥,哪些香不可放于幼儿室内,又与淑懿讲了许多育儿之道。淑懿心想,这位太后真真是绮罗从中养大的,天上地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一时听得外头小宫女的通传,原来是恪嫔到了。孝庄这才敛了神气,宣恪嫔进来。
恪嫔今日穿了一件烟白仙纹绫宫装,如瀑青丝盘成乌油油的发髻,只簪了几朵宝蓝珠花并两支翠玉钗。
孝庄不由语重心长道:“虽说哀家崇尚节俭,可你们到底是年轻孩子,鲜亮点儿的衣裳还是要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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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各怀鬼胎
恪嫔淡淡一笑,婉然道:“臣妾素日穿得还算讲究,只是近来臣妾深悔自己未能约束宫人,以致出了这样的大事,还使大格格濒于险境,心中实在愧疚,故而穿了素净的衣裳来见太后。”
孝庄端起粉彩云龙捧寿的盖碗,喝了一口茶,道:“这也怨不得你,夏岚也是才到你宫里去的,你既提到她了,今日哀家找你来,也就是想问问她的事!”
恪嫔仰头答道:“夏岚不是已然在尚方司畏罪自尽了么?”
孝庄拔弄着手上的白玉福寿护甲,清淡道:“人是已然伏法了,只是夏岚是谋害主上在先,畏罪自戕在后,任何一条罪过,都足够扔到乱葬岗的,可是她家本是世代包衣,她既是你咸福宫的人,若是你这个一宫主位应允,倒也可以格外开恩,许她归葬本家。”
恪嫔本是端端正正坐在海水绿的莲花绣墩上的,这时忙站起来,长跪说道:“太后宽厚仁德,臣妾本应效仿,但臣妾近日叫宫人整理夏岚遗物,才发现原来她不止这一桩罪过,臣妾觉得不应瞒着太后,若是太后看过人证物证后,仍然觉得情有可愿,臣妾愿允她归葬本家。”
按理说孝庄只要开了口,嫔妃们哪有不附和的?不过孝庄也未曾对恪嫔的反应感到很诧异,她平日的性子本就耿直,再者孝庄也是对夏岚一事存着些疑影,想借着这件事来探探究竟,毕竟她曾在恪嫔的咸福宫里当过差。
恪嫔沉了一沉,唤青缇道:“你回咸福宫一趟,将咱们整理出来的那个包袱拿来吧!”
青缇领命去了,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又匆匆地回来,手里携着一只天水碧的薄绸包袱,从那包袱隆起的形状上,都可以看出是一枚枚的金银锞子。
恪嫔福身下去,向孝庄回禀道:“臣妾也想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没想到这夏岚如此的胆大妄为,连皇上赐给臣妾的东西也敢偷拿!往日竟是臣妾失察了。”
孝庄眯起眼来看向那只精致的包袱,青缇十分伶俐地将包袱拿到孝庄跟前,解开,一堆黄澄澄白花花的东西映入眼帘,淑懿细看了一圈,慢慢拈起一只四季长春的金锞子,笑道:“果然呢,臣妾瞧着也像是恪妹妹前些日子晋嫔位的时候,皇上赏给她的。”
孝庄望了一眼苏茉尔,苏茉尔立时呈上孝庄家常戴的老花镜,接过来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眸中方才还满溢的慈蔼刹时间如覆上了一层寒霜,凛凛地只叫人发怵,半晌,她阴沉道:“知道了!这样的贱婢果然死有余辜!”
说罢,扶着额角,只是闭目不语。
淑懿柔声道:“太后可是身子不爽么?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孝庄摇头,道:“哀家昨夜没大睡好,晨起便觉得有些乏,你们也别围着了,都散了吧,回头别跟皇帝多嘴,哀家身子壮实着呢,没得叫皇帝悬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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