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即恶。况且邱姨娘未必是真蠢,就算是蠢,其中也少不了恶毒的成分。寄眉现在只庆幸没叫她或者她的姐妹成为砚臣的妻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是妾,没地位,可随意处置,若是真成了二少奶奶,对付起来可就费神了。
邱姨娘先是爆出丈夫不能行房,又说把过继的话抖落出来,摆明了想叫寄眉提防常雯。虽然过继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但丈夫能眼睁睁看着砚臣绝后么?
寄眉心里忽然没了底。
有些事明知道不太可能发生了,但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担心。尤其当这件事正戳中你心窝的时候。
“……”寄眉冷眼睇邱姨娘。盘算着如何处置她。她是小叔子那房的财产,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个大活人。
这时邱姨娘嘤嘤哭道:“大少奶奶,您行行好,叫我把这封信递回邱家去吧。家里来人,必带着金银,不会亏钱您们的。”
“你是抵债来的,若是舍不得你,就不会让你进这个门了。”寄眉不信她的话:“你送信回去,外面要传萧家虐待妾室的。弄不好你爹和兄弟们报官,又是一场好闹!我看你一身的伤,今日就不罚你了,叫二少奶奶领回求好好管教!来人,把二少奶奶请来。”
邱姨娘‘呜——’地长吸一口气,捂着胸口直挺挺的扑到在地,哭道:“爹娘,原谅女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寄眉见她这样,觉得既好笑又好气。想必弟妹每日面对她,也是这般感受。
邱姨娘等常雯的时候,仍旧不死心的求寄眉:“……呜呜呜……我是抵债进门的没错,但如果我娘家能拿出银子赎我,您们为什么不放我去呢?”
其实,倘若邱姨娘是丈夫的妾室,若是邱家愿意赎买她回去,自然是一桩好事。只是不知道常雯是怎么想的,一招大发了,还是慢慢留下折磨解恨。
寄眉任邱姨娘哭,并不理会。
屋内只有邱姨娘哀怨的哭泣声。当初来做妾,虽然不甘,但并没绝望,觉得自己有容貌有手段,一定拿捏住老实软弱的二少爷。谁成想,进门后就被派去伺候太太,连丈夫的面都见不到,总有一肚子的手段没有施展的机会。终于二少奶奶进门了,可照样没等施展手段和正妻争宠,就被整垮了。
这一地方,她真的一天也不想待了。哪怕出去再被卖做妾室,也强过如此守活寡。
想到这,不由得哭的更伤心了。
这时,常雯推门进来,一听这嘤嘤的哭泣声,就知是邱姨娘,不禁眉心一蹙:“她怎么在这儿?”
寄眉直接把那封信递给常雯:“你看这个。”
常雯接过信,扫了一眼,便瞪向给她丢脸的邱姨娘。她咬了咬唇:“没规矩的丢人东西!”
“你们家的事,我不多说了。人领回去罢,也就是她,换做别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仿佛丢脸的是常雯自己,她羞愧的道:“都是我的不好,没管好她。我之前便听说嫂子治家严谨,连身边的大丫鬟犯了错都照样惩罚。如今我们这边的人犯了错,却叫您网开一面,实在过意不起。”
指的是金翠出嫁的事。的确,自从把金翠嫁了,府里的人都说是因为金翠冒犯了姨娘,才被大少奶奶给差遣的。
“别这样说,我叫你把她领回去,也是因为我信得过你。觉得你比我处置更合适。”
常雯面向邱姨娘,气恼的道:“还不谢谢大少奶奶,然后回你的屋子去!”
邱姨娘泪流满面的朝寄眉磕了一个头,一瘸一拐的下去了。
常雯瞅着邱姨娘的背影,烦闷的道:“真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今个拦住信件的,幸亏是您,若是别人,一定要说我不容人,虐待妾室了。唉,真是难做,她今天招惹这个,明天招惹那个,祸事上了门,却哭天抹泪的装可怜。”
常雯难得抱怨邱姨娘。寄眉顺着她道:“我明白,是丹儿和樱桃为难邱姨娘罢,唉,你也不能一天天不干别的,光拦着她们彼此之间争风吃醋。”
“……”
寄眉继续试探:“自作孽不可活,邱姨娘脑子一团浆糊。刚才居然跟我说什么‘过继不过继’的话,这些话哪是她该说的!”故意含糊其辞的提及过继两个字。
常雯面色尴尬:“她怎么连这也说了!全无道理的蠢话!她不得二少爷的喜爱,便编瞎话诋毁二少爷。真该死,我早听说邱家之前要试婚,邱姨娘真是念念不忘此事了。我跟二少爷说了,叫他好歹把邱姨娘招来伺候一晚。可他说他反感她,宁可晾她,就是不和她圆房。谁知邱姨娘这人心肠这般歹毒,编出这样的话泄愤!”
寄眉装作相信的样子:“是呀,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诋毁丈夫!”
常雯从刚才的话中已得知嫂子知晓‘过继’一事,怕她误会,赶紧继续解释:“对了,她还跟我说若是二少爷无嗣,可以从别处过继。更是错的没边了,三少爷才满周岁,他娶妻生子要十几年后呢!再者了,她分明是诅咒我无嗣么,将我气的一整天没吃下去饭。”
提三少爷刚满周岁,没有子嗣可过继。却只有不提大少爷这房,显然是给寄眉看,她和砚臣就算真没子孙,也不会觊觎这边。
寄眉自然听得懂,心想常雯真是个聪明人,意识到危险,忙作了解释。
“犯不着跟她们生气。跟拎不清的人,有多少气都不够生的。”寄眉笑道:“只要你和二少爷是好的,别的都不重要,是吧?”
常雯重重颔首:“嫂子说的是。”
“……那你和二少爷安生过日子,别管其他人怎么说,你们夫妻俩要同心同德。”寄眉道:“至于邱姨娘,你有什么打算?”
常雯想了想:“她想离开,我倒想成全她。但是她口无遮拦,离开萧家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闲话来,所以暂时还是留在咱们府内吧。等我和二少爷育有一男半女的,再放她不迟。”
“为难你了,想的这样周全。”寄眉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今晚的事,你知我知,就不告诉其他人了。尤其太太那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雯从心眼里感谢嫂子:“谢谢嫂子你了,要不然让太太知道,恐怕我又要难做了。”
寄眉见她出来的匆忙连手炉和暖耳也没带,个子小小的,却一直坚持隐忍着,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笑道:“走吧,咱们回去。”
“不了,我先去看看邱姨娘,嫂子你自己先回去吧。”
“好吧。” 说完,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不经意的一回头见常雯低头咬着唇,在灯烛下显得分外孤单落寞。
她心情一瞬间也晦暗了。
回到屋内,见丈夫趴在炕桌上,两条胳膊展平搭在桌面上,脸朝向一边。听到她的脚步声,砚泽疲惫不堪的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若不是等你,我早睡了。我现在眼皮沉的厉害,只想倒头睡。”
“唉,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说来话长……”见他困的哈欠连连:“算了,不和你说了。”坐到炕沿,一边给他解外袍一边叫丫鬟端水来。
砚泽闭着眼睛笑眯眯的道:“真好,我在外面再苦再累,一想到回来能看到你,我就……”说着,嘴唇往前一凑,在她额头上吻了下:“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既然丈夫累了,寄眉就不说琐事烦他了,服侍他漱洗了,默默的躺下睡了。砚泽虽闭着眼睛,但手脚却不安分,贴着妻子的腰摸来摸去。寄眉发痒,推他:“你不是困了么,还不老实睡觉!”
“嗯,嗯,睡觉!”他疲倦的道:“累了一天,心有余而力不足,唉,算了……”
正好她也没心思做别的:“就是呀,别折腾了,快睡罢。”嘴上如此说,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愈发清醒了,过了一会,她忍不住低声问丈夫:“如果,砚臣以后没孩子,你会过继咱们的儿子给他么?”
“……”砚泽道:“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你先别管,只管回答我。”
“哪有嫡子嫡孙过继给庶出一房的道理,咱们家也没这个先例。”
寄眉松了口气。
这时,忽然听丈夫补充道:“不过,若是砚臣高中就说不准了。”
“嗯?”
“除非砚臣成婚许多年还没儿子,他又像九叔一样高中,咱们这边又不止一个儿子,才会这样考虑。”他笑了笑:“不过不可能的,这三个条件可不好凑。”
砚臣若能高中,成为吃皇粮的父母官,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收养侄子做养子,并非不可能。
“……那、那过继了,咱们这边怎么办啊?儿子成了人家的了。”
“儿子过继了,等儿子的儿子出生,肯定要领回来一个,传承归咱们这边的香火,血脉还会回来的。”砚泽随口道。
“你不许睡了,问题很严重,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砚泽苦笑着翻了个身:“我不和你谈。你就别替砚臣的子嗣操心了。刚才说的三个条件,不会成真的。”
“你觉得哪个不会成真?”
总不能说砚臣落榜,或者这边子嗣稀少,于是砚泽道:“砚臣和弟妹刚成婚几个月,生孩子的日子在后头,你就别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