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悯一声哀呼,哭丧着脸嚷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别老是笑成这个样子,你现在这副嘴脸比倚红楼里的老鸨还可恨!”
“好吧,那你给我仔细听着。”我敛正神色,从怀里掏出一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方碗口大小的玉玺,“我要你,替我将这个复刻一个出来。”
陆悯有些疑惑地望了我一眼,接过玉石,看到玉石的上面盘着一条蛟龙时,双眼猛地一瞪,立即翻到玉石的另一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天命北氏……”
陆悯的小脸唰地一下白了,将那玉玺扔到床上,惊恐万分地瞪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疯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笑了笑,“你难道会认为我不知道?”
陆悯咽了咽口水,颤着声说道:“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叫我刻这东西?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我知道。”
“知道?那你竟然还叫我刻一个假的出来?”
我嘿嘿笑了几声,“就是知道才叫你刻的,你不就是孤儿一名吗?哪来的九族?”
陆悯又惊又恼,指着我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我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按下,和颜悦色对他道:“傻小子,跟你说笑呢。你想想,你现在是替四殿下立功呢,将来四殿下便是那九五之尊,而你是飞羽帮的人,难道他会将自己的飞羽帮诛灭吗?当然不会,感谢你都来不及呢,还封个大官给你做呢。而且,你难道忘了飞羽帮立帮的宗旨了吗?身为飞羽帮中人,为了四殿下登基大业,自是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何况为他做这小小的玉玺?”我指了指他房间里摆设着的那些各种各样的玉石雕刻,又道:“况且,飞羽帮中,就你有这好手艺,要我是你,就趁着四殿下如今身陷泥泞之际,立个大功好好表现自己。”
陆悯噘着嘴,已从刚才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双眼仍是带着怨气睨着我,可眼神显然已开始动摇。我将那玉玺捡起,悠悠地道:“唉,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立这功,也由你,那我就找别人去了。”
陆悯一手将那玉玺抢过,心有不甘地道:“哼,算你狠,刚才你说过的话可别忘了,日后万一有人秋后算账,你可别忘了这东西可是你给我的,要论罪的话,你盗窃国玺的罪,也是死罪一条。”
我笑着道:“得了得了,有功劳都是你的,有罪我认了。切记,你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决不可泄露出去,此事除了我和吉祥,就连四殿下,你也万万不可泄露半句。”
陆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翻身起床,熟练地拿出一些蜡块烧熔,将玉玺倒出一个模子,我又细细叮嘱了他一番。
“三日后再来找我。”
“好,一言为定”我收起那块玉玺,与吉祥火速赶回宫中。
之后几日,山雨欲来的氛围浓浓地笼罩在晋阳的上空,一时流言四起,有说皓帝早已拟了诏书立四殿下为太子,也有说皓帝其实是意属三殿下,所以才派他去南泉州平乱,才让他主持春耕大典。朝臣们私底下频繁走动,互探消息。
而民间也一如我所料,大街小巷上不时有孩童唱着歌谣:
漓水盈,雁南飞,飞来飞去何所止,流连青暮不复归。
漓水江是墨渊最大的河流,支流纵横墨渊各地,是农业灌溉的主要水源,墨渊数百年来都是依附在漓水流域一带繁衍生息,是墨渊国人赖以生存的命脉。而青暮山则是晋阳有名的文化交汇地,各国文人都曾慕名而来在此留下足迹,外地人提起晋阳,总少不了提一下青暮山。这歌谣里将墨渊两个重要地方都提到了,一时间庶民百姓都奔走相告,说墨渊大运将至,上苍特意派了灵雁来墨渊润泽大地,荫佑苍生,这是上天在诏示,只要三殿下北凌雁顺应天命,墨洲必得上苍庇佑,风调雨顺,国祚永昌。
北凌飞这几日都留在府里,一边接见支持他的朝臣,一边秘密和飞羽帮的人商议对策。如今各地谣言四起,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北凌飞要想在这一片混沌中摆脱窘迫,必须拿出最有力的利器,一锤定音。
太阳已开始西沉,无忧苑里的萱草刚刚长出鲜绿的嫩芽,被西沉的夕阳染上红红的霞光,苑里一丝风也没有,虽然还没到夏天,可也让人觉得有点闷热。
我趴在窗棂上,静静地望着苑中出神。暮色已至,屋里开始有些昏暗,千汐悄声进来将灯点燃。
“姐姐,要不你先用晚膳吧,五殿下和六殿下也来了,看样子是要和几位臣子一起吃了,怕是不能过来呢。”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也没什么胃口,且等等再说吧。”
千汐见我有点失望,又道:“姐姐都等了一天了,要不,我去问问四殿下?”
“别去,现下他正为太子之事烦心不已呢。”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算了,不等了。待四殿下回来,你替我传个口讯给他,就说……”我犹豫了下,接着道:“就说他要的东西,夏老爹已替他找到了,我已交给太后,太后的意思是此事越快办越好。记住了?”
千汐微怔一下,“就这样?”
我点点头,千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神色,我又道:“此事极重要,务必要一字不漏地转告他。”
千汐笑着点头应道:“嗯,记住了,姐姐放心。”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
回到乾安宫,太后已用过晚膳,见我匆忙回来,马上又吩咐人重置了一桌饭菜,并端坐于一旁默默等我吃完,始终没有追问一句。我不由暗自佩服她的定力,明明心急如焚,却仍能镇定自若,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一国之母。
待我吃完,侍女们收拾好退下后,太后才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我。
我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姆指长短的铜管递了给她。太后接过,将铜管一端置于烛台上稍微烤了一下,将封口的蜡融掉,从里面抽出一张极薄的羊皮纸展开,看完后又将那纸放到烛台上,烛火迅速将纸点燃。
太后望着那纸已燃尽,才悠悠道:“四天前已出发,昼夜兼程,明后两天内也该到了。”
我点了点头,“马不停蹄地赶路,辛苦义兄了。”
“你们那边,准备得如何?”
我得意地笑了笑,“太后放心,一切顺利。”
太后终于展颜一笑,“就你这丫头鬼点子多,唉,如今看来,你和飞儿倒是天生一对,都是脑瓜子里歪道道多,没个正经样儿。”
我笑着回道:“太后冤枉四殿下了,那些正经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歪点子才我想出来的。”
第二日,当雄鸡报晓旭日东升之际,赶早到晋阳郊外耕作的农户们,惊讶地发现漓水江竟然一夜之间枯竭,水位不到平日的一半。不但如此,江水还浑浊不堪,江面不时漂浮着死鱼,发出阵阵恶臭。
晋阳人慌了,这可是数十年来都没出现过的情景。多少年来,只要春分一过,晋阳总会迎来一场大雨,晋阳人将这春分后的第一场雨称为迎耕雨。迎耕雨一至,将万亩农田浇灌,这一年必定又是一个丰收年,所以墨渊祖上将春耕大典定在春分后的第一个吉日举行,为的就是求个风调雨顺。
可是今年似乎不寻常了,别说春分,自去年底以来就没下过一滴雨,田里的种子刚刚撒下,正是最需要雨水的时候。本指望着迎耕雨能带来丰沛的雨水,滋润那早已干裂的土地,可是春耕大典已过去半个月了,不但雨水没半滴,如今连农人们赖以生存的漓水江也枯竭了,这如何得了?难道今年墨渊会遭遇大旱?
一时间,晋阳百姓都惊恐了,纷纷到漓水江边拜祭,祈求上天早日降雨。就在人心惶惶之际,另一个版本的歌谣开始在晋阳流传:
漓水竭,雁高飞,飞来飞去入南斗,天子蒙尘下殿走。
大街小巷里,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原来之前那所谓的灵雁,根本就是妖邪,晋阳之所以这么久没下雨,原来就是这妖邪作恶,如今激怒上苍,连带漓水江也水枯了。更有甚者,因了那句“天子蒙尘下殿走”,连皓帝一病不起,也归咎到这妖邪之上了。有信奉阴阳五行之说的,说墨渊国命本是火德,可这大雁是属水的,与我朝国命相克,若是三殿下北凌雁当了太子,水火相克,墨渊的国运将从此衰败,不是连年大旱便是连年水患,如今漓水江枯竭正是上苍给墨渊国人的一个警示。
那些原来在田里捡到玉雁而沾沾自喜的农人听了,都慌忙跑回家中,把供奉着的玉雁用黑狗血淋过后,悄悄扔到荒野之外。
我与狄靖,宋莘莘,夏老爹坐在茶馆里,静静听着百姓们的种种议论。陆悯那小鬼不停在各桌穿梭,每当听到人们讲到一些敏感词而停下时,他总是及时地补上一句,好让大伙能继续那话题,唯恐天下不乱。
“听说是因为那位……属水……”
陆悯:“名字里带个雁字的殿下吗?”
“对对对,就因为他属水,和墨渊的火德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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