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饶有兴致地一处处观望着,不觉逛到一家小店前,正巧一盏新的花灯刚刚被挂上,我立即被深深吸引住。这盏花灯手工很是精致,椭圆形的笼身,款式不算繁复,吸引我的是那上面的图案和巧妙的心思。图案很简单,不过是月下石间两只小蟋蟀,简直是有点简单得过头了,给人感觉没有画完似的。妙的是这两只小蟋蟀并不是直接画在花灯上,而是做成两只假的小蟋蟀,用极细的铁丝固定在灯笼的里面,点亮灯笼后,随着灯笼轻轻晃动,从外面能看到两只蟋蟀跳动的影子,就像是真的在斗蟋蟀一般。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便听到围观的人在议论,“这家还算公道了,刚才已有不少人赢走几盏灯,不像东街那黄老头的店,黑得要死,出的题都没人能猜全,是铁了心今晚只顾赚钱的,也不怕做坏了名声。”“是啊,还是顾老板的店公道些,做生意嘛,要看长远,只赚一晚的钱又能赚得了多少……”
这猜灯谜做生意的店,出的谜面可是有讲究的,有些人只为了赚快钱,做的花灯精美绝伦,吸引很多人来摘谜面,出的题却很难,按规定一人一柱香时间,就算只剩了一道题没猜出,也要给钱。那些有生意头脑的店主,会故意让几盏灯的谜面相对容易一些,好让一些人猜中把灯赢走,别人看到有人尝了甜头,自然到这家店猜谜的人会多些,就像现在这家店,里里外外围满了人。那老板五十开外,留着一缕山羊胡子,气质文雅,倒像个风雅之人。
我数了数那灯下面系着的绢条,共有四条,心中纠结着要不要上去摘。摘了,我这胸无半点墨的人,也不知能猜中一条还是两条,不摘,又怕被人捷足先登赢走了。
那店主见我犹豫不决,笑着道:“这位公子好眼光,鄙店这盏灯可谓是匠心独运,独一无二的。不是鄙人自吹,整个晋阳,您绝对找不到第二盏。如果猜不中不过是付三两银子而已,公子是个识货人,定然能看出这灯的造价远不止三两银子的,鄙人不过是想借这灯为本店刷亮招牌罢了。公子不妨一试,必能独占鳌头。”
你当然想我试了,最好人人都来试上一试,你可就赚大了。可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面子的问题,就我这半桶水……不对,半碗水的水平,这里还有那么一大堆人围观,还是不要献丑的好。
我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对那老板说道:“老板,这灯我确实喜欢,可是猜谜我着实不在行,不如这样,您行个方便开个价,我用银子买了吧。”
那老板微笑着道:“公子说笑了,今晚可是一年一度的千灯节,这晚所有的花灯都是不卖的,只做猜谜用,这可是晋阳上百年的老传统了,请公子见谅。”
我不死心,又道:“那不如这样,这盏灯作价多少银子?我出十倍价格,如何?”
老板先是一愣,随即又陪笑道:“公子别为难鄙人了,鄙人可不能做坏了规矩啊。公子如果真是喜欢这灯,不如明日再来看看吧,这盏灯的谜今晚若是没人能猜中,明日仍是会继续卖的,只需二十两银便可。”
我一时气结,没想到这个店主这么执拗,宁愿不赚我那二百两也要继续用这灯来猜谜,一点不像个生意人。可人家说的道理也是无可厚非,我一时没辙,只得作罢,便拱手道:“老板高洁,不愿赚这污秽之钱,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但愿我与这灯有缘,留待我明日再来取,告辞。”
那店主亦含笑拱手,我正要转身离去,突听一把慵懒缓慢的声音在一旁说道:“原来你喜欢斗蛐蛐儿。”
我一怔,侧头望去,那一袭紫衣之人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正低着头望向我腰间的那个墨绿色小竹筒。不得不佩服一下他的眼力,这大晚上的,我又是一身男装打扮,刚才还故意绕道走了,他竟然还能认出我来,只得笑着打招呼,“殿……那个,云公子,真是巧得很啊,如此良宵佳节,云公子竟然孤身一人在此?真是难得,难道是看腻了府上那群能歌善舞的仙子,要到这闹市中瞧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吗?”
北凌云没有理会我话中的揶揄,却向那店主说道:“这位老板破个例,这盏灯的谜我与这位公子一起猜,如果赢了把灯拿走,如果输了,贵店一年之内所有的灯我包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瞪眼望着他,难道你家里那群莺燕正好想排一场花灯舞给你欣赏,你家很缺花灯?围观的人群也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他说这话时语气一如平时那般,懒懒地无半分强硬或是凌厉的语气,可是那口吻听上去却不是在与人商量,不容对方有半分拒绝的余地。
那店主看来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打量了北凌云一眼,微微一怔便恢复了神色,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呵呵,刚才那位公子说道,但愿他与这灯有缘,马上就有贵人出手相助了,看来这灯果然是与公子有缘呢。既然如此,鄙人便破例一回吧,愿两位能把这灯赢走。两位公子,请。”
哈,这臭老头子,刚才还一副富贵不能淫的模样,转头便说出这般好听的话来,说得他破例是因为觉得我与这灯有缘,而不是贪图有人包下他一年的灯似的,既抬高了自己又奉承了北凌云是贵人。我心中气愤不已,好声好气地和你商量了半天,你还不屑赚我那二百两,如今人家只一句话你便这样谄媚了,是本公子刚才的气场不够强大吗?再望一眼身旁这人,丰姿玉立,气度不凡,随意地站在那里,已成了全场的焦点,一些年轻的姑娘已经看得痴了,竟不舍离去。唉,这气场,我确实无法跟人家比啊。
正郁闷中,北凌云已朝我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琥珀色的双瞳在灯火的映照下潋滟生辉。好吧,如果猜不出来,丢脸的可是你,包下人家一年花灯的也是你,我可没什么损失。这样一想,豪气顿生,伸手便摘了挂在最下面的那条绢子。打开一看,谜面是一个“皇”字,打一成语。我想了想,这个倒是简单,便说道:“白玉无暇。”
那店主笑着点了点头,“恭喜公子先拔头筹,运气不错啊。”
这哪里是运气了,明明是我聪明嘛。我又摘下第二条绢子,上面写着“薄暮入青峰”,猜一字。我挠了挠头,一时没有头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北凌云,见他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我敢肯定他一看到这句诗时便已想到了答案。
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沉吟道:“这个薄暮嘛,指的是……”
“夕阳。”北凌云轻声道。
原来如此,我朝那老板说道:“是个岁字。”
那店主又笑着道:“恭喜公子又答对了,公子请继续。”
第三条绢子一打开,我便瞎了眼,上面写了几句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话,猜的是药名,而那老板已把笔墨置在一旁的案上。
胸中荷花,雨湖秋英
晴空夜明,初入其境
长生不老,永远康宁
我无奈地望了一眼北凌云,耸了耸肩。北凌云了然地勾了勾嘴角,闲适地踱到案前,提笔写了起来,笔峰流畅,张驰适宜,抑扬有度,说不出的俊逸洒脱。
穿心莲,白菊
满天星,生地
万年青,千年健
我诧异地望向北凌云,这家伙竟然连中药都这么熟悉,难怪他刚才这么大口气。围观的人开始喝起彩来,那些年轻姑娘更是以扇遮脸,投来倾慕的目光,当然这目光只是投给北凌云的不是给我的。
那老板露出欣赏的神色,恭声说道:“公子高才,佩服。”
只剩最后一题了,这题目显然是越来越难,我取下那最后的一条绢子,直接递给了北凌云。只见绢子上写着一首诗,却又没写猜的是什么。
芳草比君子,诗人情有由。
只应怜雅态,未必解忘忧。
夏月玉墀小,微风藓砌幽。
莫言开太早,犹胜菊花秋。
我疑惑地望向店主,店主却是一脸笑意地望着北凌云,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来他已断定北凌云能猜中其中的意思。北凌云朝店主微微颔首,那店主伸手将那花灯取了下来,吹息里面的蜡烛,双手递给北凌云,我在一旁却不明所以。
北凌云接过那花灯,侧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和这灯果然有缘。”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千灯节3
他提起案上的笔,便在那灯笼上画了起来,寥寥几笔,几株细长的草儿从那石间长出,原本过于单调的画面立即生动起来,当他最后描了两朵黄色的小花在那几株长草上时,我终于明白了这道谜的意思。
那首诗讲的是萱草,这灯笼原来就是预留了空白的地方让猜出谜底的人把答案直接画上去的,所以之前看到那幅月下石间的图时,会觉得它过于单调,因为这画根本就没画完。而猜谜的人,如果只是猜出谜底,却不会作画,或是画得不好,即使赢了也赢得不漂亮。只有既猜得出谜底,又画得好,才算是赢得好赢得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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