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竹听了嘟嘟嘴:“娘如今倒向着他了。”
玉娘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不是向着他,只你家娘这心再偏也偏不过一个理儿字去,你少欺负他些,再拌不起嘴的。”
秋竹偷眼瞧了玉娘一眼,见真不似难受的样儿,遂疑惑的道:“这般娘怎还能如此安稳?”
玉娘目光暗了暗,叹口气道:“纵不安稳又当如何,你家娘是瞧透了,说什么夫妻情份,心冷意冷了,离了倒比在一处强些,省得相看两厌,纵他新人笑的欢喜,你家娘这个旧人也犯不着哭天抹泪的,况,如今你家大舅爷这般出息,我兄妹两个守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
说起这个,秋竹两口子私下里还说呢,以往瞧着这位大舅爷那就是个混账,混账都比他有说道些,就瞧他过往干下的那些事,说是畜生都不屈枉了他,当初落得破庙容身,真算是你活该。
娘好心救他的时候,自己还跟平安道:“娘心却好,只救了他,过后不定又要害娘。”却不想经了死难,倒真换了心肠一般,再不去外头胡为,门前开了个药铺子,正经做起了营生,这两个月来倒也红火,且对娘是真心实意的好,把娘迎进家来,兄妹两个有商有量的,日子虽不如柴府,却也很过得去。
正想着,忽见陈玉书进来,秋竹忙起身见礼,出去与他端茶,玉娘刚要立起来,给陈玉书扶着坐下道:“又起来做什么,前头忙呢,我也待不住,来瞧瞧妹妹便出去。”
玉娘道:“柜上有伙计,做什么用你亲力亲为,瞧着些便是了,回头累病了可怎么好?”
陈玉书笑道:“哪就这般娇弱了,咱们家那伙计虽妥当,只我若不盯着,也怕他懒散,这些日子刚入秋,来抓药的多,不光咱们周围村子里的人,县里也有来的。”
玉娘道:“虽哥哥的药铺子才开了两月,却做出些名声呢,想那些贫困人家来,哥哥时常不收药钱,日子长了,自然都来咱家的铺子抓药了,只怕这般下去,早晚折了本钱。”
陈玉书道:“这却不会,想那些贫苦百姓,家里头吃饭都难,不是实在熬不过,哪有闲钱抓药,那些药多是些便宜的,若按本钱算来,不值几个钱,与他们些也没多少,若能治好病,倒是件积德的好事,且这样一来,咱们铺子里的名声传了出去,来抓药的主顾多了,这几个钱又算得什么?”
玉娘听了暗暗点头,以往倒不知她哥哥还有这般本事,陈玉书见她脸色还好,遂放了心,想起一事叹道:“记得祖父有几本药书,不是我这个败家胡为,倒可寻出来瞧瞧,以往还说开个药铺子容易,如今才知,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只我原先知道的那些却不大够用了。”
玉娘见他知道上进,遂道:“若论旁的恐寻不见了,只那些书却还在的。”
说着让婆子跟秋竹把带来的那两箱子书抬进来,搁在当屋,玉娘道:“哥哥不提,我倒疏忽了,这些书总搁在箱子里不好,回头受了潮霉坏了,今儿天气好,一会儿我让人在院子里铺上席,把这些书挪出去晒晒,想祖父那几册药书也在里头,寻出来使人送到前头去你瞧。”
陈玉书自是欢喜,一时陈玉书出去了,玉娘便让婆子搬了把凳子放到院子里,瞧着秋竹跟婆子倒蹬着晒书,忽瞧秋竹寻出本千字文拿过来与她笑道:“瞧见这个,倒想起了娘小时候的事了,为了这本千字文,可没少挨老太爷的戒尺,老太爷打了戒尺,过后又心疼,忙忙让奴婢给娘擦药。”
秋竹一句话倒勾起了玉娘幼年之事,想起祖父不免难过,接了那本千字文翻开,不想从里头落下一张纸来,秋竹忙捡起来打开:“这可不是娘写的大字吗,瞧上头还有老太爷用朱砂笔圈的红圈圈呢。”
玉娘也是愣了楞,拿在手里看了看,可不是,当年自己写大字,祖父总是这般把写的好的圈起来,这一篇大字上,几乎都是红圈,怪不得祖父留了下来,下头却有祖父写的一行小字:“堂前三步,磕头跪拜,祖宗有灵。”
前言不搭后语,玉娘翻来覆去瞧了半日,也未猜出祖父写这行小字的意思,只得收在一旁,至晚间想起,又拿出来瞧。
秋竹进来见玉娘还盯着那张大字瞧,不禁道:“娘倒是魔怔了,可都瞧了一日了。”说着把托盘里的粥放在炕桌上。
玉娘却道:“倒不是瞧我写的大字,只祖父这几个字倒令人费猜疑。”说着瞥了眼炕桌上道:“这是燕窝粥?怎来的这东西?”
秋竹道:“是前头舅老爷送来的,让灶上的婆子熬了给娘补身子,说娘如今怀着孩子呢,轻忽不得。”
玉娘吃了一口叹道:“这东西贵着呢,明儿你去与舅老爷说,莫再送来,我身子无事,吃了也无甚大用,倒白费了银钱。”
秋竹道:“送来好大一包呢,便娘不让再送,这些也够吃上几月的了。”
玉娘默了默未说什么,忽想起在府里的时候,柴世延寻了燕窝来,与她每日熬上一小碗粥,嘱咐她睡前吃下,说这个最养身子,言犹在耳,如今呢……
想来,此时他守着新人**正暖,虽与秋竹那般说,只让她放心便了,若搁以往夫妻冷时,离了也便离了,如今却怎样放得下,尤其此时……
玉娘推开窗子,只见窗外一轮明月皎洁若雪,圆圆满满的挂在空中,常言道,月圆人圆,如今月亮倒是圆了,夫妻却成了这般。
秋竹叹口气小声道:“明儿就是十五了。”
正说着,忽的平安蹬蹬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刚我听见说兖州府的府衙大人手执圣旨来了县里,说爷是叛党爪牙,要收监抄家,带着兵把咱们府上围了个水泄不通,爷如今都下了大狱,择日押往京城问斩呢。”
玉娘听见只觉遍体冰寒,秋竹却道:“什么咱们府,咱们爷,娘如今早给休回家中,便那柴府里抄家灭族与咱们甚干系,这才真是报应不爽。”
平安听了,再忍不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都下来了:“大娘啊,如今可要救救爷的命,爷哪是真要写休书休了娘,是哪日去陈府,陈大人与爷道,陈王谋逆问斩,工部陈大人成了余党,想爷的官儿是那陈大人一手力保而得,如何能不受牵连,眼瞅大祸临门,爷虑着娘跟哥儿的安危,恐牵连进去性命难保,才出此下策,娘那日从府里出来,爷一路在后头跟着呢。直瞧着娘安稳的进了陈家才回去,纳了那粉头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如今爷要问斩,娘不救爷,还有何人。”
玉娘不听便罢,听了平安之言,直觉脑袋嗡一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地上,秋竹忙扶着她坐下,跟平安道:“你倒蛮的好,若不是今儿出了事,你还想蛮到何时?”
平安道:“非是奴才想瞒着娘,是爷一再嘱咐奴才,不可透出半个字与娘知道。”
秋竹子又道:“便如此,娘一个弱女子如何救爷的性命……”秋竹话音刚落,玉娘已经站了起来:“平安套车,去陈府。”
☆、第82章
秋竹忙去给她拿了斗篷披上,搀着她出去,刚出了二门,就撞上她哥,陈玉书忙道:“这般时候,妹妹这是去何处?”
玉娘凄然道:“到了如今这般境况,哥还瞒着玉娘作甚,倒是玉娘的不是了,念着以往他的错处,却不信他真心待我,还道夫妻缘分已尽,哪想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便他想保柴家子嗣,却把玉娘当成了什么人,莫说他柴世延今儿获罪,底细还不知如何,便抄家灭族,我玉娘如何能安然事外。”
陈玉书道:“妹夫也实是无奈,那日寻了我去,嘱咐了半日,无论如何要瞒着你,还怕你不信,敲锣打鼓的把那粉头纳回了柴府,就怕牵连了你,玉娘莫辜负了妹夫这番苦心才是。”
玉娘摇摇头:“哥说的什么糊涂话,虽他这个官是拖了陈大人的门路谋来的,自打上任,也未成一个贪官儿,便获罪总有个名头,若说陈大人是谋逆余党,牵连柴府,怎县衙里无事,论远近亲疏,柴府更该靠后些才是,朝廷便清除余党,也没有说单单牵连他的,料想其中必有缘故。”
陈玉书叹道:“便有缘由,玉娘一个妇人能如何?”
玉娘却挺直了脊背:“若有冤屈,玉娘便是进京告御状也要救他,哥莫拦着妹妹,也不用担心,玉娘不是那等莽撞之人,势必先要寻出因果再做道理。”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这都起了更,陈玉书如何放心能让她一个人去县里,忙骑着马在后头跟着,到了陈府并未进去,管家迎出来道:“大娘子来的不巧,老夫人回京去了,前儿就走了,夫人娘家出了些事,一并跟着老夫人去了,如今也不在府里。”
玉娘听了,心里如何不知,什么去了京城,这是寻借口避她呢,平日自己来来往往,何曾似今日这般,大门都进不去,可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便自己说求见陈继保,管家定然也会寻出借口来,却这般回转,如何救得柴世延,不回去在这里却也束手无措。
玉娘急的不行,忽的想出一个法儿来,跟管家道:“玉娘也知你当差的难处,玉娘也不难为你,便我婶子嫂子去了京里,我哥哥这会儿不再,早晚要回府来,玉娘在门前等着便是了,若不是当真求救无门,玉娘也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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