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弄了这么多,能用完?”看这瓷碗里,少说也有几百颗了。
“不,不是我一个人用,我想……到了瀛岛,人生地不熟,也只有这些香丸可以拿出手送给别人了。”
广原绪听她的话心里很是熨帖,伸了手摸她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对唇轻轻一吻。“我们瀛岛的皇室里有不少漂亮的女人,她们可不喜欢拥有一样的体香,所以不要太操劳。”
“不会的,我都分了类,这些是加了大量玫瑰花香的,这些是玉兰香,这些是梅花香,还有其他的,每一样都有很多。”她含笑解释,眼里满是温情,垂下的手指里正夹着一颗刚刚捏好的香丸,在她无情的用力之下,变成黏黏的细碎粉末。
恨之入骨,多想将这些该死的苍蝇碎成齑粉。
广原绪含笑捏了捏她的肩头:“如果天气好的话我们还需两天就能到达东海,再过一些日子我们就能到瀛岛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想看看瀛岛的风景,会不会有大辰这样多彩?”她抬手指了指窗外,顾盼河两岸景色十里不同,或是茶楼酒肆,或是青山掩映,或是民居草屋,或是沃土成梯……单单是一条长河的两岸风光便能如此旖旎,更何况疆域辽阔的大辰呢?
她的眼里不自禁地带上一抹自豪,听说瀛岛只不过是弹丸之地,想跟大辰比景色似乎不太可能吧。
“我们瀛岛贵在民风淳朴,虽然地少人稀,但那毕竟是我的家乡,毕竟是生养我的地方,叫我无时无刻不挂念着。”
“大帅的愿望很快就达成了呢,你为你的国家立了功劳,会得到很高的功勋。”衣缠香缓缓说着,语气里竟透着无限的欢喜。
广原绪虔诚地做了个手势:“这次出征,是我的王在保佑我,我会求他批准,让你成为我的夫人。”
“夫人……”真是个无福消受的身份呐,她曾经是大家族少爷的通房,两人感情颇深,虽然没能够有过正妻的身份,但也独享了他整整三年,现在有人要许她一个“夫人”的身份,为什么不太兴奋呢?
倒也真是天意弄人,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落在自己身上。
衣缠香只是笑而不语,垂下头继续捏那些香丸,他以为她是太过羞怯、羞怯,不好意思,特意不加追问,也跟着跪坐在毛毯上,帮着她一道捏起香丸来。
转眼过去两天,瀛军如期到了东海海边,温度也没有尚霊城那么寒冷,反倒有几分了春意。趁着休整的工夫,衣缠香命人提了一个大罐子捞了半罐海水上船,她将已经阴干的香丸用油纸包好放在一只竹筒里,再将竹筒密封好放进大罐子里面,如此,可以长时间冷冻这些香丸。
“大功告成,等我们到达瀛岛,这些香丸都可以拿来用了。”她在广原绪的帮助下把罐子抬到船舱上,转过身来抬起袖子给他擦汗。
也不过是搬个罐子而已,不费吹灰之力,怎么会出汗呢?广原绪微闭了眼睛,十分享受她温柔地轻抚,她身上有清雅如兰芷一般的香气,很想把她紧搂在怀里猛吸几口。
她很想抛弃这一身体香,这是她的灾难,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当他伏在她的身上舔舐她芳香的躯体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像是在被一只狗侮辱一般,还好情|爱可以让人的表情变得扭曲,可以顺利地掩饰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要启程了,站稳。”他将她揽在怀里,小心搀扶着她往船舱里走。
“嗯。”衣缠香望一眼下面洁白的沙滩,不远处错落有致的民居,眨了眨眼,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到了瀛岛,语言不通,民俗不同,她将面临整个世界的陌生,这得需要她多大的适应能力。所以,她不想走。
大辰是生养她的土地,哪怕她未曾过得太好,像是一位母亲无法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富足的生活,但你依旧爱她而不是恨她。
广原绪感到了她脚下的停顿,稍加思索,突然回头来看她的神情,扣住她手腕的手调整一动改为捏着她的手心:“怎么了,是不是不想跟我走?”
知道她此刻泄露的感情无法瞒过他的眼睛,她无从辩驳,只好抬了抬眸,反问:“如果我不想走,大帅可不可以放了我?”
“放了你,我怎么办。”
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轻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走吧,我准备了美酒,正好可以一边看海上的景色,一边说说话。”
他不是傻子,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现她对去瀛岛的抗拒,可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强制将她带走,也许是强大的自信让他觉得没有什么幸福是他无法满足她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黄昏的金色光辉洒在粼粼的海水之上,飘渺而刺眼,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她如今的笑容,像是从一片苍凉中开出的妖艳花朵,美得让人胆战心惊,好像触手过去,一切终将消失殆尽。
酒一杯杯下肚,他虽酒量不差,但还是觉得有些炫目,头脑昏昏沉沉,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只觉得萦绕在自己身旁的温香让自己迷离无力,
他捏着酒杯摇摇晃晃:“衣缠香……”
她按着他的手腕给他添了酒:“大帅为什么不叫我‘香香’,却叫我‘衣缠香’呢?”
“因为,这个名字太难念,太绕口。”瀛岛人初学汉语,总是把“缠”字读成“残”,总不能一辈子无法叫她的全名,所以每一回开口都是练习。
“衣缠香……”他有些手舞足蹈,时至今日他可以念得又准确又利索,这是他努力多日的成果,欣喜难耐,忍不住一遍遍唤着,让她同自己分享他的喜悦。“我读得对不对?衣缠香?”
“……很对。”
她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是何种滋味,明明只是学会读一个名字而已,必定不会艰辛到比学整一套的汉语更加复杂。“大帅很聪明,能够学会整套汉语。”
“我为我的国家学汉语,是我的使命,可你的名字,我为你而学。”
这样一句话让她心底酸涩得不得了,作为异邦人,他不会用汉语织构美丽成诗的语言,他只会这样朴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直白地抵达她的心底,几乎让心防溃散成沙。
他不是一个善良的男人,对待大辰的百姓用了及其残忍的虐杀手段,可他又将少有的同情与爱怜给了她,让她陷入无比的挣扎与矛盾。如果二人之间没有国别的差异,也许她会真的被感动,接受他,包容他。
“衣缠香?”
“哎……”
“衣缠香!”
“……”
“衣缠香——”
他用种种语调读她的名字,让她彷徨无措,倍感煎熬,无所适从,频频低头。“大帅是不是喝醉了?再不要喝下去了。”
“我喝醉了,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之前频频灌他酒,大概是出于发泄她的不满,可是这又能怎样,去往瀛岛的船已经开动,再也不会返回。
“不是的。”她喃喃低语,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外头的大海,蓝色荡漾在心头上快要让她窒息,大辰的岸已经快要看不到了。
下面的船舱里传来齐唱的欢歌,脚步声与甲板摩擦产生轰隆的响动声,衣缠香皱了皱眉,问:“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太高兴了,因为要回去了,要回家了!”广原绪显得异常高兴,不知是醉酒还是因为听到歌声,脸颊上尽是酡红。
“他们是这么高兴,歌声却像在哭一样。”
广原绪不以为然,高涨的情绪让他选择原谅她的失言,起身将她从地上拉扯起来:“走,我们到甲板上去,我们也去跳舞。”
衣缠香没有拒绝,她提着裙子随他下去,甲板上有许多跳舞的瀛军,他们交换着手里的酒杯,让自己的战友品尝彼此的喜悦。
整个大船里,所有人都沉浸在回家的欢愉之中,唯独她一个人,饱受离别的痛苦。
男人们将她围起来,绕着她转圈,酒水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不耐烦。广原绪将她拉到身边,带着她不停旋转,口中唱着她听不懂的曲子。
她选择了挣脱,趁着他接受下属敬酒的时候登上了高处,她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扔下去,直到剩了一件中衣。
广原绪被她吓得顿时酒醒过半,周围疯狂旋转的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只好大声地喊:“衣缠香,你在做什么?”
“我不喜欢你们的衣服,腰上那么粗,脖子后面露那么大,我喜欢大辰的衣服。”
“那好,你可以不穿!”
她又往下扔她头上的发饰:“我也不喜欢你们的首饰,又是龟壳又是草绳,真难看。”
“那就不戴,你下来好么?”他感觉他的话都要被海风吹散,几乎要喊得撕心裂肺,可她没有变化的表情泄露了她的无动于衷。
“我更讨厌你们的国家,你们贪婪、残忍、虚伪、爱好杀戮,我不想去。”
广原绪险些瘫倒在地上,他的腿都已经开始发软,他做不到让她不去瀛岛,因为已经晚了,船已经开动,物资不够他们返程。现在只能暂时稳定她的情绪,让她赶快下来:“以后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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