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不由一嗦,这一时感慨颇为弥深呐!
我不知道原來蝶形花钿和半展屏孔雀金钗这两样东西,它们有着这样复杂的学名,更震撼皇上会记得这么清楚!连带赏赐时间都分别熟稔的不能再熟稔!是不是关乎宸贵妃的一切他都记得这样清楚?
又见他墨眉微动,旋即颔首对我一沉目:“就是这股桃花香……”
我这头脑是一阵接一阵的发懵!微一辗转后,终于起了心思。他不提我倒是忘了,现在忽地想起自己确实熏了桃花香,那是白日里倾烟送來的。不止是这熏香,还连带着香炉、香鼎、屏风、绣帘……等等用度,她送來了好多东西。
又听皇上沉声继续道:“朕想起來了,朕曾在湘嫔寝宫嗅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起身掀帘子出去却又不见了人。”复顿,声波怀柔,“你既是湘嫔屋里的人,那当日熏桃花香惹得朕心生好奇的人,也是你吧!”还不及我回应,他又错开目光点点头,自顾自的一句,“嗯……朕跟你还挺有缘份!”
☆、第七十八话御龙苑·国舅知情隐不悦
这一晚上皇上同我说了很多话,但大抵都是他在说的,我只蜷缩在他怀里安静听着。但这些话大多数也都忘了,细想起來除了宸贵妃那遭,竟是记不清他究竟都还说了些什么。
直到那宫烛越燃越短滴泪不迭、直到我已然沒了精神也沒了心力的被皇上这么磨耗着、调得疲乏困倦一阵阵袭上來的时候,那刘福海公公突然隔着帘子向皇上行了个礼,道着几位大人已在御书房等候皇上议事多时。
闻言在耳,他方如此后觉的拍拍我,将半睡半醒的我这么唤醒,嘱了宫人服侍我就寝后,离了蘅华苑、去了乾元殿后的御书房。
我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呢!就这么倚在皇上怀里伴驾都能觉的困倦!
其实我只是不敢相信,所以我整个人一瞧见他就会发昏犯晕……
一切温存爱意來的太浓也太快,就像一场梦,这梦寐太若幻也太唯美,我小心呵护,我终于可以直面着这个男人、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他身边了!以前只是怀揣着无限的绮思、费尽心思的寻找契机并捡拾着与他的过往、对他的映象。他已然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但我却一直都沒有机会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而现在,终是可以达成这夙愿了!
但我要的远不止这些,这些都还远远不够……
次日晨洗梳妆之后便接到了皇上的旨义,他赏了我好些个东西:金丝楠木雕花镂空小香炉、玲珑红珊瑚嵌玉白菜聚宝盆、吉祥宝相花小屏风、如意丝绦五彩穗、鎏银小盒伽楠香饼三件、赤金翡翠粒步摇、景泰蓝双蝶闹花枝长簪等。
我匍匐接旨后又叫宫人对那传旨公公做了打赏,他却笑吟吟的告知于我,皇上今儿不临朝,要我去往御龙苑伴驾游园,花车已经在蘅华苑门口候着了!
这御龙苑乃是历代皇上并着皇后的专属园林,其余人沒有传召是不得擅自入内的。而可往御龙苑伴驾游园,则委实彰显了妃嫔至少在这一刻是甚得着皇上的心的!旁人我知道的不清楚,但至少那箜玉庆芳里的那位主儿前些日子那样得宠、我也沒听说皇上带着她一并往御龙苑游玩儿。
不过惊喜之余又使我不住惶惑,心道眼下眼见着就近了年关了,这么个大冬天各处一片森森然的,那园子又有什么好游的?皇上他这是忽地就生了什么兴致呵!
但绮思动荡之余还是免不得落座菱花细心的打理自己一番。这些个服侍我的宫人虽也不错,但手法到底不如我娴熟,我便有些不耐的打发了她们去,自个径自持着红牙镶碎玉小梳把青丝一缕缕梳顺、于头顶挽好一个灵蛇髻、又留出一缕流苏伏贴在侧颊。复接过宫人自脂粉奁里拈了递來的一根根银骨月光石短簪插了一圈、又于耳畔戴了花形垂短流苏小环。脖颈并着酥胸处有一大片空地儿,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簪子耳环项链等戴齐、加之身份微末也不愿惹眼,略想一下后提了朱砂笔、掺着金粉往脖颈连着胸口上方手绘了一枝梅花,如此倒是别出心裁、娇嫩欲滴,看在眼里只觉喜人,把这服侍我的宫人都看得啧啧称奇!
我也不浓妆艳抹,只把面靥抹匀了脂粉,又将眼尾略向上挑起來、勾出银白的线条,这双杏眸顾盼起來便是夺目。
内里衬一道齐胸软纱抹衣,外搭细丝轻乳白底衫,后选了件茜色镶流苏玉边、绣两只雀鸟飞翔追捉的宽袖长裙,肩头罩了件绮罗百褶如意短袄。就这么里里外外算起來着了四层,我算计这外头天寒、园子里更是森冷,便又叫宫人给我取了个青铜镶兰草纹络的手炉装进丝帛袋子里抱好。
就这样一切仔细整弄了好,便叫她们搀着我往苑外花车那处走。临走前转眸扫了眼镜面,真个是人靠衣装,先前的我从不曾做过此等打扮,眼下是把平素对湘嫔的那些服侍、那通装点全用在了自个身上,方发觉这一张脸眉眼亦是精致,被这流光溢彩的堪堪一衬,便自有明艳之处款款动人。
苑门外候着的人一瞧见我过來,忙不迭起身对我行了个礼,后由我搭着小臂登上了这花车。
这花车雕琢的委实仔细,车壁上有鸾凤并着鹣鲽比翼、并蒂莲开,内里又不知是熏着什么品相的怡人熏香。这一路阔阔而行,一颤一颤如在云端隔空过雾穿梭徐飞,又自是说不出道不明的许多招摇与齐月锋芒,这是任我尽力想去遮掩也遮掩不得的全不由己!
因我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花车、受着这般诸多的谦和礼遇,新奇之感充斥头脑,寒冬这份森然冷意就变得不那么直白明朗。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我尚在掀着小帘四下赏看沿途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风景,忽听见刘福海那尖利的一嗓子:“元答应來了!”
心念一落回,便知是到了御龙苑正门。
果然这时花车一稳,沒行多少路后就在当地堪堪停住,紧接着小帘子便被掀起一角來,是刘福海那张含笑又依稀有些谄媚的面孔:“奴才给答应请安了!”
这花车其实就是御辇的样子,只比御辇要多了几分雕工、且周围垂了透明的晶黄色帘幕,赏景时两边得掀起來,下车则委实不用。他这般是在做尽谦和礀态。
我也就沒拂了他的好意,向他颔一颔首,即而噙笑搭着他的腕子下了这花车,后就由他一路引领着穿过假山小圃围拢着的宫廊小道,就此一路往里走。
其实这御龙苑也不外乎如此,只比御花园大了些、且景致布局又更贴近着吉庆些,除此之外倒沒叫我觉得哪里惊喜。当然,许是我在后宫已经活了这样久,一切都已见惯不怪的缘故吧!
又也不知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刘福海行了多久,视野终于跟着一开阔,一道冗长的白玉石阶现于眼前,因是自花树小圃、假山林景间蹿出來的,故而目睹这如此一下子就开阔起來的别有洞天,恍惚觉的自个是至了世外桃源。
“元答应,请。”驻足之余,刘福海又是一句。
我方牵神,抬步行上玉阶时扬首望了眼,见高高长长的台阶尽处是假山顶上的一道古朴又雕梁画柱、十分瑰丽的小亭。而亭心有二人相对而坐,中间的石案上依稀是摆着一道棋局。
这二人一人玉带束冠、龙袍灿金,自然是皇上;而另一个……缓衣疏袍青底掩傲骨,看身形、观体态,正是国舅爷霍清漪不会有差!
我心口甫一惊蛰!这惊蛰沒有道理,但这一刻还是抑制不住心跳欲狂、并着面上一阵火辣的灼烧!
迟疑的当口刘福海已然领走在前,又感知到我迟迟不曾跟上來,便侧身对我小心唤了一句:“元答应,怎么了?”
我神智再牵!隔过刘福海又望了眼亭上二人,见皇上已经站起身子对着我抬手示意,而霍清漪亦向我这边儿看过來。
他们已经看到我了。我微颔首向皇上点头回应,复把燥燥心绪竭力敛住,又牵唇做了个莞尔笑容对刘福海:“公公且等等,妾身畏高,就过來了!”说着话便踏步一阶阶上了白玉石阶。
思绪却乱,我且行着且又心不在焉……我原以为皇上是叫我伴驾君侧,原來他在打发人唤了我过來的同时,也叫了自己那位素來亲厚的舅舅霍清漪。
我还道着深冬里头花草尽凋是游的哪门子园,眼下看來便明白了,原來皇上是与国舅爷小亭对弈,心情一畅就想着把我也叫來陪着他们看景儿了!
念想到霍清漪,我心口就又是一慌!委实说不清是被什么原由作弄的,但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此时此刻以元答应的身份立在这里、就则委实有愧于他那一身青衣毫不染尘的明澈干净,好似我沒有脸面对着他这样的高洁……虽然我不知道他高洁在了哪里,也不知道我污浊在了哪里。
这么心口紊乱,又加之冬季易生寒露,我脚下这步子沒防备就是一滑!接连还沒反应过來,整个人已经一个猛子就向着后面儿栽了下去!
这时我已经行至了半山腰,这大抵是由岩石配着鹅卵碎石堆叠起來的假山说高不高说低也不底,这整个人又是朝后仰着下去的,山下又多是些开焀、铺就齐整的硬.挺地面,若是身子一下子这么下去,指不定后脑勺会磕碰到哪一处!那可就委实猜度不到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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