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这倾注全力、抛开所有、不惜吞噬人性与道德礼法的终生也是最后的一次大赌,她为的也不是腹中孩子可以存活、可以荣耀,而是因为这个孩子让她看到了转盘的希望,所以她如死灰复燃,重新燃起了再也不能加注半分的最激昂的斗志,犹如一只浴火后涅磐的凤,最终又化身成地狱里的鬼面罗刹!
我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于之弘德帝,我失了贞洁、破了妇道;于之兴安帝,我曲意逢迎、伴在他身边二十几载便有二十几载的虚假,最终还“得偿所愿”的重又夺了他的江山;于之霍清漪,我斩杀了他的爱情、耗尽了他的生命,将他无形的禁锢在高高矗起的红墙一道,毁尽了他的一生;于之簇锦于之轻烟于之小桂子小福子于之……甚至天下人,想來我竟沒有一个、沒有一处对的起的,甚至我唯一的亲生儿子也被我利用至今,时至眼下已经对自己的真正身世、生身父亲、他“父皇”清欢的真实死因、他母后的真实过往、他一出生起就被这恶毒的母亲拢入圈子注定成为筹码的这份利用等等等等,全部全部的都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我,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我一直都在自责。”清漪再一次缓缓的开口,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似乎蒙了一层霜。他就这样坦缓不急的慢慢回忆,任过往穿过厚重的一重云烟就此徐徐拂來心上,“当年弘德帝留了我在御龙苑彻夜长谈,说他是怀疑清欢接近他别有用心,更派探子暗中查到清欢与辽王旧部有关系,故他刻意装出昏君的样子來将计就计。”于此微顿,唇畔自嘲般呵声笑了一笑,“而我沒有及时制止皇上,还答应皇上帮着他处理朝中事务。为这事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自责着,我走不出这自责,我常想若当初我对皇上加以阻止而不是迎合,弘德一朝也不会落得个短短四载便结束的宿命!”临了时轻轻一叹,刚好有烛盏中燃烧殆尽的烛蕊蹿了烛花在空中“噼啪”一打结。
虽是缓缓的陷入了回忆的思潮,但我们又好像并沒有怎般凄苦的味道,该是这几十年、几个朝代的横跨之后,历经的大喜大悲委实太多,故而这心便也已经习以为常、早在很久以前便渐趋步入麻痹的境地了!
“你委实不能这么想,不然我更加不能活了……”我向他又走近些,抬手捏着宫袖、探指以银簪子将烛蕊挑出來,“弘德的灭亡,我也有责任。”坦缓的一句话,就此氤氲唇畔。
这是实话,当年弘德最后那些时光,还看不到丝毫覆灭端倪的最后时刻,我跟着清欢同流合污,一起迷惑梓涵、诱蛊梓涵。我并不知道清欢要谋的是我们家的江山;而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将梓涵这个男人永远根深蒂固的留在我的身边,他对我的温情爱意我太过于贪恋,贪恋到不知不觉腐朽了自我、失去了本质!这是纵有成千上万个理由可以在旁人那里粉饰出我大义凛然、一心为了弘德帝或者为了儿子才受诸般苦的烈女、慈母的形象,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在我心中抹杀掉的一大罪恶!真相是什么,是大义大爱还是狭隘自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且我心知肚明。
就此说來,当时众朝臣百姓指责我与清欢乃是奸妃佞臣其实沒有错,正因我与他一左一右对弘德帝的逢迎曲意、我失了一道不该退让过度的原则,才酿成了弘德的覆灭、以及时今这样一个不能言语也不知该如何评判的结局。
呵,说什么都也晚了……
横竖又都还有什么用处?便是一日时光漫溯、旧事旧人重回又还能有什么用处?
一切,一切都是命啊!
☆、第一百六十二话 千万爱恨次第落,只寥寥
而有一事我却不知,值此倒是不如问了明白。
凝眸顾向陷入旧日如海思潮的清漪,我微把头侧了一侧,沉淀语息、蹙眉真挚:“这些年來就这么走过來了,虽然我们彼此不曾挑破,但谁也明白彼此重入这帝宫來、内里隐藏着的真实目的,你也知道我的失忆本是装的。”于此错开双目,释然一般叹叹,声音不曾改变,“这么多年了,哀家一直都在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语尽时重又侧目顾他。
刚好清漪在这当口抬首向我顾來,于是目光一触,似有福至心田。
“从我改头换面进宫,为我妹妹的儿子复仇时看到太后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于此颔首。
这样的回答好像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心湖平静不起涟漪,我沒有言语,静闻他继续。
“看到太后竟沒有死,且还成了新帝的宣妃……若说缘由,委实无从着落,但只因感觉。日后我便开始处处留心,不放过太后娘娘的每一丝细节举措,我便更加确定了娘娘沒有失忆!”言语继续,他如是无波无澜。
我心头微微恍惚。感觉,是啊……感觉是这世界上最微妙的东西,便是一朝桑田沧海物是人非,但故人再面时兴许还是会一眼便认出彼此來,兴许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过多的诘问,便能够知道这个人这些离散的日子里所历经着的全部。
因为什么都不一样了,什么都沒有了,但是感觉还在,记忆里的味道还在、模样还在,它不会变却、也不会受制于任何内力外力而消泯的一丝不剩……
“而在这宫里头呆的久了,也是会渐渐耳闻一些事情的。”清漪展颜,“无意中我听说前朝弘德帝不能有孕、故而沒有留下子嗣……我是弘德一朝的国舅爷,更不曾知道弘德帝不能有孕,便是当真如此那也合该早在弘德时便传出來,又如何会在这改朝之后的兴安时期堪堪就有了这等风影?我便知道,是娘娘有意安排。”
这个答案倏然使我心口微震!纵然我该明白清漪知晓我很多事情,却不曾想到他连皇儿身世一事都能有得如此一早就推断:“那么想必,时今新登大宝的康顺帝原是谁的血脉,你也早在经年前便已然明白。”心海很快便重又落回平静,我含笑曼曼。
我有意宣扬出弘德帝不能生育的假消息,为的自然是清欢对我不起疑心、认定擎宇是他的亲生儿子。既然清漪明白是我刻意安排,便一定也猜到了我皇儿的真实身世。
他心照不宣,却又在这时侧目叹了口气,眉眼倏然浮起少许莫名的黯然、与浅浅的慨叹:“只是,我可以看出一切原是一场精心做出的局,何况兴安帝呢?”不多停滞,他复又接口,目光顺势迎向我,“可他将错就错了这一辈子,他沒有拆穿、沒有点破,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他心里,也该是有着愧的……至于悔,他不会有。因为,他不能有啊!”这一席蕴含着太多往事真相、沉甸甸的话,末尾时又是沉沉一叹,近于郁结宣泄之后的放空、释然。
这话说的是玄机莫测了,我把头偏偏,沒有言语。
这话即便不说,我也是懂得的,我们二人都懂得……
这是一个孽障弥深、冤业障目的五浊恶世,身处这个世界、灵魂被禁锢在这个世界上的性灵们,沒谁是可以顺了心随了意的!
弘德帝以一身死、以举国不计其数的伤亡与整个弘德一朝,守住了他对清欢的一份义气,却失去了为君者应有的恪守与身前身后的责任;兴安帝倾尽一切、吞噬全部人性与世态百情,终于得到了这西辽的江山、为他远去的父辈一代人报了仇,却最终失去了兄弟至真的义气、以及对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的爱而不得与她为他编织出的假象世界一世一生;至于清漪、至于我、至于我们那一代人……不必说了,因为乱乱纷纷、纠纠葛葛,细数起來又是何等的混杂无奈,已经全都说不清了!
清欢夺了梓涵的江山是为报父仇、不得不为之。而若他当真有知,那么他日后又如此顺势随意、不管不顾的任我重又把这江山夺了回來,则是顺应了他自己的心意、把江山完璧归送;其间这番成全,一如当初梓涵把自己的江山垂首送了清欢是一样的。
这对堂兄弟,如是性情人呵!
当街沽酒的豪情洒脱故然难得,但委实不该是帝王存乎的性情,否则必然成灾祸……
光影明灭里,清漪笑意莫名的且言且叹:“真是成就了这一世几段孽缘!当今皇上是弘德帝梓涵的亲生儿子,几经兜转,这西辽国泱泱江山等于还是又回到了梓涵的手中!”
怎么不是这样呢!该是谁的、不该是谁的,从來都跑不了、从來都乱不得!
一息慨叹承落于心,我转目徐徐:“不要告诉念兮他的身世。”既然一切已成秘密,那便何妨将这错综恩怨干脆便以不了了之?难得糊涂,委实是一种俗世间处事立身的大福报啊!
清漪侧目向我颔首,眼底深沉且忽而变得肃穆:“我明白。”
我也相信他会明白。
微光中凝眸缓神,嗅一口缪转在周遭的桂荷香气,一切倏然恍惚如梦。就着这样一股慵懒,我将画的入鬓细长的黛眉挑了一挑,一股心力充斥心门,也说不清这死去化灰若许年之久的心为何在此刻有了一瞬复苏的势头,虽然只是一瞬,但我清晰的感知到这是一脉起于睥睨苍生、负手天下的傲气与霸气的驱驰:“时今这天下,到底是哀家母子的了。”合该凛凛威严、狂傲自成的字句,却被我吐口的云淡风轻,但是其中沉淀感并未少却。我看向清漪,敛眸一定,“你想要什么?”这样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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