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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惑 (索嘉楠)


我心未动,但念尤深。若我的心此刻在动,那么我一定会忍不住笑出來的!
难道不该哂笑么?快乐而明朗、坦诚而率真,凭什么?他认为此时此刻物是人非的今朝我苟延残喘在这世上、每一朝每一夕任何一缕阳光亦或月影甚至是空气流转照耀在我身上都是惩罚、都是活剐样的苦楚,我还能活着站在他面前就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了,又如何还能一如最初时沒心沒肺快乐光鲜?真可笑!
“朕好怀念当初红香阁里时,朕正值二十岁的青涩年景,那时却邂逅了双十有二的你……想來我们之间一幕幕或动魄惊心、或平淡沉淀的交集,却只有那初见之时有如晨阳耀进死阴之地时的极短暂的那一个下午,才是最美丽的……”
脉脉音波流转耳畔,他前遭那话语让我不屑,而之后字句却叫我恍惚更甚。因为在他面前我不能太有心,而沒有心就沒有情识,所以我只能恍惚。
“宣妃娘娘!”
耳边忽听簇锦一声唤。我猝然醒神,才发现清欢已经不在,而被阳光斑驳出一层烟罗软纱般惝恍的视野却依旧是惝恍的。而这一切一切堆叠起來忽然让我只觉自个方才是在做梦,梦到了清欢在说那若许的话,梦到了一幕幕不真实的一切……
“娘娘,你还好吧?”簇锦感知到我的失神,抬眸徐徐然关切。
“嗯。”我回目应她,旋即扬了心绪启口又问,“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簇锦敛眸回我:“刚走。”
我颔首应了一声,心中了然方才一切不是在做梦。但忽觉整个人有些亏空,有些不明所以的味道氤氲于心,最后都化成了涓涓的疲惫与渐浓的困倦。
心境寥寥、情念寥寥,摆手退了簇锦下去,后自个一人进了内室,呆呆的坐在雕花漆鹤的塌沿儿上,双目放空而不知是落到了哪一处。就如此情念无名而莫测,许久许久。

我并不知道清欢是怎样找他那妹妹兴师问罪的,也不知道晴雪长公主又是怎样把事情的始末來龙向他那哥哥说清楚的,但听乾元殿那边儿的宫人们说,皇上晨时不曾去临朝,而是独独召了长公主进殿会面。但并沒有持续多久,内里传出很激烈的争执声,后长公主流泪掩面跑了出去,像是与皇上闹起了别扭。
我将玉壶里的普洱茶往茶盏里倒好,旋即亲自拈起在手,将这一盏茶递给了对面的清漪。
清漪接过去,但并沒心思品饮,只把那小盏往几上一搁置:“宣妃娘娘,你此番棋行险招到皇上那里告长公主的状,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措!”甫一落声,面目微转。
“怎么,你心疼了?”我抬眸随意的瞧一瞧他,声息似凑趣又似探寻。
清漪铮地一下一拍几案,该是被我这漫不经心的一句给触及到了:“你就不怕她被你一激之下向皇上告发!”
“啧。”我蹙眉示意他放松这心绪,闲闲然并不像他那般染就半点儿的着急。
他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叹了一口气,重把身子端了端,颔首做了个平复。




☆、第一百四十八话情心叵测实难定

我抿唇缓了口长长的气,声息语调都是轻礀慢态浑不走心、不当回事儿的样子。重又以目色点点那推到清漪手边儿的茶盏:“瞧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且言且笑叹,“來,快喝口茶。”旋即连明眸都弯弯的氲了笑意,这么涟涟的流转出來。
我的气定神闲显然与清漪的焦躁氲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气氛就显得有那么些缕缕的滑稽。
不过清漪了解我,他定神发泄了一通之后也不急于问询,当真听话的端了茶盏徐徐品饮,心里知道就算不问,我也一定会告诉他。
这么副样子看在我眼里就忽然不知走心沒走心的起了丝玩味,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一向沉稳的霍大人为何会有方才那失态的一面,纤纤玉指亦攀上几上的茶盏转动玩味,启口声息掺些浅薄的冷:“真不知道方才念尘先生那般失态是为了谁!”无心的一句,出口才觉原來一语双关,这调子这礀态全都是在影射长公主。
清漪擒盏的手指定了一下,旋即悠悠然继续又品一口清茶,即而才将那茶盏往几上放好,垂下眼睑亦是玩味:“娘娘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误会是在吃谁人的醋呢!”于此一笑缓起。
我略一定,旋即唇畔也勾动起缓然笑意,这般态度、模样,怎么有点儿让我觉的偏于魔化、退去人皮成了惑世妖魔鬼怪的感觉?我是,清漪也如是:“瞧着,迂回兜转了半天,倒是忘了那正经的话茬儿。”顺势转过话锋不提前话,我顿首抬目,“先生只怪本宫率性冲动的在皇上面前参了长公主一本,便沒有想过怕那长公主一个不慎的脱口漏了话锋?”纵然你对那李晴雪相信便自有你的一番道理,但我多留个心起个防范也未尝就沒有我自己的道理。
他抬目摇首:“娘娘是在打着什么算盘我也明白,但我寻思着若是沒事儿,那隔一阵子便也什么都云散烟消了。而你眼下这么堪堪的向皇上对长公主反咬一口,我担心的是她一气之下反倒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告发晚上那事儿。”边言边忖,眉宇缓缓聚拢。
清漪的担忧也是我先前曾想过的,但我几次交集之后了解了那长公主是何等样骄傲的性子、又加之从事态着手反观局势,我不觉的我那一子儿哪里落了错:“散不了!”玩味的拖了个长音带几分慵懒的且笑且摇首,软眸微动,“我们这位长公主她打一开始,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的对我这个宣妃很是看不顺眼儿。现下又结了这么道梁子,她是把我当成了假想敌,便必定更加恨我,你认为当真什么事儿都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最后这一句话才甫出口,我便登然一下又意识到自己再一次一语双关了!若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烟消云散,那我与清漪,现下又都是在苦苦挣扎在这苦海无边的人间炼狱里,不得转生也不得救赎的都在坚持着什么……今儿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总是提起这些个素來不愿去触碰、更是想都不敢稍稍去想的东西!
清漪体会到了我方才话里无心带出的意味,侧首徐叹,面目浮起不达眼底儿的黯然。
室内空气有一瞬的重归寂静。又过须臾,我恍惚了一下之后便重又开口将这沉默打破:“至于先生所担心的长公主会因了本宫这一激、而干脆负气的把所见一切向皇上全盘托出,其实根本不可能。”声音不高不沉,但笃定自成,“凭借着长公主的性子、还有女儿家的矜持,她难道会去告诉皇上她大半夜的跟踪心仪之人、却撞见心仪之人与旁人‘幽会’,即而大受打击?她那脸面和她那尊严,却都是不要了不成?”这般肃穆的问題我却是含笑说出來的,或者说从头到尾我似乎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玩世模样。于此冷呵一声,敛了一下眸子继续,“她再怎么生气,至多也是会在一气之下告诉皇上我与念尘先生有私情……皇上正在气头上,却听她这妹子如此一句、更涉及到的又是帝妃便也是皇上的脸面,他自然是从心里抵触和厌烦,只会觉的她胡说八道、并恼她胡闹起來什么都浑不顾,却还会真依言问的详细?”语尽后,唇畔这烂漫的春花在一时间全随了笑颜轻慢而绽的繁茂。我目光有些鄙夷不屑,跟着抬手重端了茶盏再抿一小口。
这普洱果然是越陈越香,有些年头的上等普洱又经了海龙寺那边儿引了山溪活水的井中水冲泡,果然味道清香绵甜,虽苦却不掩其甘。我很是受用,微微阖目静下片刻的心默然微醉。
“你变了。”清漪启口忽言,声息含笑。
“变了……莫非先生认得从前的本宫?”我沒抬眼睛,唇畔扯了温弧一道,歪了歪头自顾自看那茶汤袅袅涣散,“你还不是一样。”甫一抬眼瞧他。
他与我刚好一个直视,默然相对半晌,便俱是一个会心的勾唇不语。
这时簇锦端了果盘掀帘子走进來,因素來熟络,故而不曾行礼:“我们家娘娘这些年來一向如此。”她把果盘往几上一置,转脸对清漪继续,“时而明白时而又糊涂的,先生别往心里去。”顺势一句。
谁也明白我为什么明白、又为什么糊涂。眼瞧着簇锦,便有几不可闻的轻微叹息顺着我心脉一路攀岩而去。这世上深陷苦海囹圄人间炼狱,身不由己的人又有几多!我如是,清漪如是,簇锦如是,你也如是……
只是有些人并不自觉;有些人在恍然自觉之后,却偏贪恋世间假象而情愿自欺欺人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此饮鸩止渴过了一世又一世;而有些人自觉到了、也不愿继续这荒唐,却偏生还是有一点执念放得不下,即而便任由着这一点卑微的执念在心海深处化散成好大一滩,再把整个人整个身子都充斥的满满的,无处搁置、亦无处消泯,故而也得不到解脱。
所以我早已看了开,我这一辈子,注定都要深深陷于不见光明的炼狱中了!沒有底,也沒有尽头,直到永远。

一个人最好的成长,无异于世事的磨练。或许每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沒有什么不同,但往后长路漫漫里经得事儿多了,便会各自衍生出各自不同的业障,久而久之也就塑造出了各自不同的性情、与处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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