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此般神情实在严肃,簇锦瞧着我便蹙起了眉弯,言语淡而踌躇:“你想做什么?”她有点儿被吓到的样子。
我抿抿檀唇,错开杏眸不再看她,径自启口说着:“现下这倾烟我是愈发的不认得了。她做女官时是那般的蕙质兰心、缜密无双的玲珑剔透!现下你瞧瞧,竟是成了这拔了毛的蔫儿鸡一般!”转眸复瞧。
簇锦倒没反驳我,颔首微叹:“妙儿,这些个话儿你……”
“我懂!”我凝目示意她且安心,“这不在你这里才跟你絮叨絮叨么?我又不傻,自然不会见个人就往外说的!”稳下了她的心后,便又稳声继续接过前话,“说到底这个结还是在皇上那里,皇上对我们湘嫔那是时好时坏,时温情如太阳、时冷淡似坚冰的,这才把她作弄成了这般的样子!”眉目一沉,“得循着这个结往下开解,方能见得些春光回来。”浅顿又道,“湘嫔她已是那般的性子了,她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然得帮她推把力。但若日后还是不成……你得帮我!”
“帮‘你’?怎么帮?”簇锦甫地一凝目光,重音落在“你”字上。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我知道身边的人一一细数,当下所能与我照拂的、感情最深的,除了倾烟,便是簇锦了!我心思且梳理着:“若是湘嫔娘娘自己不行,咱们不帮着她谋划一把,却谁人还能帮着她谋划一把?”颦眉慨叹、语息幽幽,“到时候我免不得要寻些法子,免不得得有人帮助。所能找到的,也就是你和小福子、小桂子他们了!”尾声沉下。
烛影溶溶,把这视野合着月华交辉,打下一大片旖旎与惝恍。在这一大片迷蒙如织里,簇锦凝了神光注目在我一张面目上,手里擒着的绣针兀地一颤,便见有尖锐的银光刺破了她素白的纤指,血珠子“簌簌”蹿了出来。
我眉心一跳,可凝目簇锦却见她浑然不觉指尖的疼痛,一张面孔在微光的晃曳下跟着一齐明明灭灭……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会明白的。
☆、第十话是福是祸(1)
这一日,皇后邀了诸位宫妃往长乐宫去一聚,说是暮春初夏时节最是容易生闷,姐妹们往一处聚聚,谈谈天、说说话儿的,最是合适不过。
倾烟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我素日最烦见人,准确的说是最烦同这几位后妃打交道,因她们与倾烟彼此之间都是相看两厌,那又这么巴巴的佯装笑颜扮和睦的累己累人,又何苦来着?
倾烟与我亦是一样的,但这又能如何!宫里的日子从来就不太平,一桩桩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儿也都不由我们自个掌控,更谈不上一个顺心!倾烟这个湘嫔主子当的诚然不是为了享福、为了被人伺候,而是为了受罪与迎合人的!
不过今儿这气候较之旁日倒是略清凉了些,大刺刺的日头被娇美的云墙遮住了大半,天地便跟着暗了几暗,被云峦之后散出的艳阳华彩照耀的依旧瑰丽唯美,却又添了些浅浅的阴霾。
我服侍着倾烟着一件烟罗软纱底子、团蝶穿桃花的粉紫二色百褶裙,挽高堆倾髻,髻上以牛骨镶珍珠鸀翡双簪固定、髻尾自下而上团了三朵浅蓝色层叠绢花,又在她眉心以朱砂笔饰了三瓣殷红,氲开细金粉微扑眼角少许,又顺唇形自中间点了朱红小口,最后往双颊薄施浅色榴红。
此遭是去赴皇后的约,且皇上那些个妃子也必然都在,自然是不能有一丝儿马虎的。
整弄好这一番后,我将倾烟往菱花境前摆正了礀态,窥着镜子细细审视。须臾便取了双锦鲤妆奁里的一枚木质密齿云纹篦往她发央饰进去,后以柳叶形白玉耳环点缀耳垂、以一条猫眼石项链往她扑了香粉的雪嫩脖颈松松绕了两圈。
如此这才算是妥帖,便又叫倾烟自个瞧了瞧,见她顾盼时目露温色后,方接过簇锦递来的一条薄蝉丝、四角坠小碎玳瑁的短披风为她往身上披好,方重又扶她起来。
我交代了簇锦几句,嘱她看好慕虞苑的门后,便要与倾烟同去。
不想簇锦瞧着我微蹙眉心,旋即徐叹口气,却转目对着倾烟:“娘娘,要不还是奴婢陪您去吧?”这才又瞧了我一眼,“妙姝她这性子,我只恐她嘴上惹祸。”
倾烟顺话音且往我这儿瞧瞧,忽地启唇一笑,明眸弯弯、半戏谑着:“也好啊,簇锦行事周成、本性温敦,本嫔自是放心的。妙姝嘛……”
“娘娘自然也是放心的!”我早忍不住这般被编排,不失时就此插了句嘴。
许是我此时这模样又急又窘,惹得倾烟铮地就笑出了声。见她以帕掩了菱唇徐徐一叹:“也罢,那你可得守好你这一张巧嘴儿。”视向我的目光于此铮地又一沉淀,声色跟着着重几分,“此遭可是去长乐宫皇后娘娘那里,比不得平素等闲情景可由着你任性!你且记好了?”
这是隐含嘱咐的话了,我自然识得轻重缓急,便颔首应下:“娘娘放心吧!奴婢也不是个鲁莽到竟日作死的。”这是实话,却心道着又不是头一次去了!
☆、第十话是福是祸(2)
倾烟颔了颔首,也就没再说什么,嘱咐我扶着她出苑去。
我心里也明白她其实是想带着我的,因为她这么个温吞柔婉的性子,有些时候与我这锋芒微露的刁钻劲儿合起来刚好成互补!
论地位其实我与簇锦一样,现下都是湘嫔身边的贴身宫娥,但其实我这身份又似隐比簇锦高了一些。就是因为我与湘嫔贴己。我知道,这也离不开我这般的性子。诚然是直率了些,但也不是不分场合、不讲时宜的胡乱鲁莽!如此来看,倾烟也未必就不放心我。
出了锦銮宫时,原本藏于游云之后的太阳忽地一下越出了屏障,整个大地便又陷入如火如荼的炙烤。
我搀着倾烟尽量寻柳木垂拢下的阴凉小道走路,也是左左右右折腾了好一会子才至了长乐宫正殿。
立于正殿之前,我原想随手召个宫娥进去通传一声。被倾烟止住,她说这里是皇后的寝宫,不可造次,后叫我随着,一路亲自走到一粗使公公身边,向那公公颔一颔首,温温浅笑着命那公公前去支会声。
那公公扫了我们一眼,倒也算是恭敬的回身进去。
可这萧皇后到底是国母,这架子委实是大了太多!这小公公一去就不见折回来,竟是把倾烟并着我就杵在大太阳底下晾了有小一炷香的时辰!
汗水顺着纤纤背脊涔涔往下淌,本就显身形的轻纱衣裙经了这香汗一渍就更是萎靡,就这么渐次往身上伏贴着,绵绵黏黏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这长乐宫设计的巧,一顶金碧琉璃瓦铺就出显赫振翅的开合延伸大气场,把这整座华美寝宫呈半围拢状包裹住。很好巧不巧的,倾烟与我立着的这一道正殿前开合的宫道,刚好就不属于这半包围的范围,而是直勾勾暴露在大太阳底下!
眼见就天至晌午了,这大刺刺的灼热感已经不能再用灼热来形容,而是好一通焦焦燥燥闷心又沌脑的厉害!
我近来也不知怎的,许是心思日益加重的缘故,忽然有了时不时偏头痛的习惯。眼下经了这一晒,左脑更是一阵纠纠钝钝的疼痛顺着袭来!我只觉自己就要支撑不住,连视物的视野都跟着打了恍惚:“娘娘。”恼不得就抬手牵牵倾烟衣角。
倾烟侧目瞧我一眼,见她眼神也是迷离发混的很,想必也如我一般发胀发疼的厉害!
我张口欲再言语,谁料倾烟在这当口身子兀地一歪,整个人都跟着向前栽去!
“娘娘——”唬得我脱口就是一阵疾呼!然而更令我头脑一嗡、几近失神的还在后面——倾烟并没有栽到地上,就在这同时,她身子一软就歪进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怀抱里!
一切一切来的都太过迅速,我根本就没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样的状况!只隐约瞧见在那同时有一道挺拔身影快步行来,那该是一位男子,着一席刺目显眼的明黄儒袍。当他扶住倾烟并将她匡入怀里的这一刻,我才蓦地瞧见他开阔广袖边缘绣着的两只华虫、并海波图腾。
我头脑一恍,偏生一时半会依旧没能解过当前这景象是怎么个情况,不怕死的顺着抬目一瞧才“轰”地一下一个大震!
这这这是……皇上?!
☆、第十一话一触即发(1)
是的,这熟悉的一张脸呼应着我心里的认定,这该是皇上的一张脸,是那个英武又不失灵秀、阴郁却隐泛朝气的少年天子。但他此时此刻面目间这一种不合时宜的温柔情态……或者说在倾烟面前就显得太不合时宜的温柔情态,却是我鲜少鲜少能见到的!
他扶着倾烟的臂弯又紧了一紧,跟着把她软绵绵的身子又往里收了收。便见倾烟昏昏然的转了眸波飘忽着神采去顾他,这一顾就生出了春溪落花的美好韵致——像极了皇上记忆里那位故人、那位挚爱女子的韵致!
活着的人,总也能够很快就忘记了死去的人,这记忆会越来越淡、越来越寡,终有一日垂垂想起时,便只会剩下一痕浅浅的印子,岁月的风尘过往做了绢帕贴着心坎儿一拂,也就昙然便消散了。若说还能有什么是可以念念不忘的,便只剩下了执念……这个想法在这一刻是如此清晰的跃然在了我的脑海、它驱驰着我的心与魂魄!面着如此好模样的倾烟与如此好神色的陛下,我突然就越发的认定了终有一日,皇上会彻底将那自以为会深爱一世、非她不可的女子给抛到弃到天外九霄。曾以为彻骨入髓、不过是闹剧一场,谁会是谁永远的隽永、谁离了谁又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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