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笙慢慢地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床褥,却没有坐上去。
只是站了一会儿,便还是回到了一直属于她的那靠墙的床板边。这是她睡觉的地方,也曾是阿弦睡过的地方。她脱掉溅满泥水的鞋子,坐在了低矮狭窄的木板边缘,随后,又慢慢躺了下去。
虽许久没有回到这小屋,但躺下去的时候,银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搁着“床头”的石砖好像很不平整,以至于她睡下时床板也有些晃动。她微微一怔,起身蹲在地上,查看着那一摞砖石。
青灰色的石板中间,垫着一本书册。
银笙的心猛地一跳,眼前蒙上了水雾。她缓缓伸手,用力将书册抽了出来。纯白细线装订齐整,封面上用流丽笔体书有“巫山剑谱”四字。
展开剑谱,一行行字迹与银笙印象中奚秋弦的字有些差别,比他寻常写的要工整许多,但从落笔框架来看,无疑还是由他亲手书写而出。
那日在鹿门寺,他曾将这书册塞与银笙,却被她退了回去。此番再看,银笙才发现除了这许多剑招描述之外,每一章之后,还画着舞剑的少女。
少女身姿曼妙,或凌空出剑,或返身回刺,一袭长发垂至腰间,但每一张上,都没有面目。只是一个水墨的人儿,淡如烟雾。
或许,这就是巫山剑法,如巫山的云,来时飘渺,去时无踪。
她握着书册怔了许久,再一次躺回了狭窄木板上。烛火不住摇曳,她一直都记得,那时他坐在这所谓的床上,而她则替他包扎了残腿上的伤口。那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没有谁可以代替。
银笙蜷起双腿,泪水自眼角慢慢滑落,流进了木板缝隙。她尽力地抑制着悲伤,但眼泪却不断滑落,仿佛积聚了一夜的雨,终至降下。
******
神狱的人是彻底地走了,冰洞山重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银笙陪着哥哥。
鬼虚影的伤势虽未恶化,但也只能栖居于严寒的冰洞中。银笙曾想扶着他出来走走,但还没有走出多远,他便觉体内灼热,于是银笙只能又将他送回了冰洞。
天好的时候,银笙一个人坐在冰洞外,小白狐会蹲在她脚边,蜷着尾巴休息。或许是天越发寒冷的缘故,小白狐过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就只有银笙独自等,却见不到它的身影。
秋尽冬来,洞口的藤蔓上已没了叶子,只有枯瘦茎枝在风中颤抖。
接连着几日晴朗无云,银笙本以为可以安然度过今年,但至年末的时候,却骤冷起风。经过整整一夜的大风之后,次日清早,银笙才出洞口,便见云层低沉,天际隐隐发灰。
鬼虚影已经可以走到接近洞口的地方,只是还不能长时间地外出。银笙就像以前一样跟他说:“哥哥,我去砍柴做饭,你在这等我。”
“好。”他点点头。于是她便背起绳索出了山洞。因哥哥的身体比以前要好一些了,他又不许她长留洞中,所以现在银笙做饭睡觉又都回到了山间小屋。无论刮风下雨,她总是一次次往返于小屋与冰洞之间,渐渐地也成了习惯。
山顶树木不多,要砍到木柴,还是要回到半山间。银笙沿着小径一路往下,远远地望到白影跃动,原来是白狐朝着她奔来。
“小白,你来看我了吗?”她朝着白狐招招手。白狐奔得极快,窜到她裙角边,将裙子一口咬住,又抬头看着她。银笙一怔,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怎么了?”
白狐发出呜呜之声,黑黢黢的眼睛里仿佛也有焦急之色。
银笙刚想抱起它,寒风中却传来了细若游丝的曲声。那声音随着山间的风来回飘荡,时有时无,忽近忽远,银笙开始时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很快那曲声便又萦绕于耳边,好似就在附近奏响一般。
她惊愕万分地朝着四周望去,山川寂寥,阴云重重,非但望不到一个人影,甚至连飞鸟的踪影都消失不见。
白狐躁动不安,银笙紧紧攥着绳索,不由自主地往石阶上退了几步,抱着白狐道:“小白,快回去!”它望了望银笙,甩着尾巴朝山顶飞奔而去。
山道空荡,银笙独自站在枯树下,绷紧了身子。此时那曲声渐渐清晰,一声声低沉哀婉,如梧桐半死,雨打秋池。忽一声回环婉曲,竟倏然钻进银笙心脉,仿佛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很惭愧,本来说好要一章解决的……但是今天编编表示还要再排一次榜,所以还是结束不了。其实今天要是搞个超长的章节应该也可以的,但是还是留到下一章吧……我对自己都无语了,不过不是在拖延时间啊,跪了。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第73章3 自重
第七十章清弦散作漫天雪
阴郁的云层压过山顶,朔风席卷而至,银笙一步步往上退去。但那乐声仿佛看得清她的一举一动,亦不断迫近,她越是往回,乐声越是萦绕紧缠。银笙已退至山道转弯处,此时那曲声犹如悲泣,漫山枯叶随之飞舞,霎时间遮天蔽日,恍若黄昏。
凄迷之间,有数人抬着重物自陡坡上飞奔而来,银笙初时尚因树木遮挡而无法看清他们抬着的到底是什么,直至那几人到了山腰,她才惊见他们肩头扛着的竟是一具黑漆棺木。那四个壮汉面色难看,似是忍着强烈的不适,待到将棺木安置于山间树下后,即刻飞奔下山,连一步都没有停留。
银笙见到这棺木,不禁手足发寒。此时朔风悲曲萦回不已,原本空荡荡的山道尽头忽有人影隐现。他每一步都踏得沉重异常,还是像往日那样穿着深紫长袍,但衣襟敞开,被风一吹便飘飞凌乱,无形中更多了几分肃杀。
多日未见,银笙本还以为何梦齐已经伤重而死,但他现在又一次出现在不远处。洞箫声悲彻心扉,他脸上却毫无表情,仅剩的一目中也不见杀意。
无数念头在银笙心头涌过,她想要奔回冰洞,却又怕使哥哥陷入危机。何梦齐站在棺木边,远远望着她,唇边扬起古怪的笑意,沙哑着嗓子道:“你果然在这里,外面的世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吧?”
银笙紧握着剑柄,盯着他道:“那棺木里,是谁?”
何梦齐看着棺木,眼神温柔,放低了声音道:“我带着你母亲来了,你竟如此无礼?”
“她果真就是我的生母?……”无法抑制的颤抖使银笙几乎抓不住手中的剑,她忍不住喊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救她?!”
“救她?”何梦齐唇边还带着笑意,脸色却煞白,“明明是你害死了梦芸,怎么还能冲着我这样大喊大叫?”他从怀中抓出一把纸钱,手臂一扬,纸钱便洒了漫天。
银笙望着那冷冰冰的棺木,眼泪夺眶而出。他站在飞舞的纸钱间,缓缓抬起双臂,衣衫簌簌。
“梦芸,你临终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去冰洞山,我如今陪着你回来了……可是,这整座冰洞山,只能是我们两人的世界,我再不会允许有他人打搅我们的清净……”何梦齐喃喃自语,好似面前便是梦芸的幻影。
银笙强忍着眼泪,怒喊道:“她既然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给她下葬?!你是疯了吗?!”
何梦齐单目一寒,猛地飞身而起,银笙见他身形如鬼魅,急忙出剑直刺。何梦齐宽袖一卷,挟着无数纸钱扑击银笙面门,银笙剑尖上挑,穿过其袖底,银光倏忽间便刺向他手肘。
何梦齐身形急旋,银笙但觉一股巨力拧转而来,竟将她本已刺向他手臂的长剑生生阻住。若是以往,她断然无法回转剑招,但此时脑海中却忽然闪现一道水墨画影,因而不由自主地顺势旋转。
衣袂翩然,长剑震颤,若分枝白花各绽其美,错落间点漾出数道纵横。
何梦齐本想一招之内夺去她的长剑,却不料银笙的剑术与先前有了变化。他迅疾闪过,又以洞箫为刃,直击银笙心口。银笙拧腰纵起,长剑舞动间寒气隐隐,与何梦齐掌心发出的灼热正互相消融。
辗转腾挪间剑影始终灵动,银笙虽无法脱身,但何梦齐亦为这飘渺剑术所牵引,一时间心头怒火焚烧,竟径直抬臂擒向那剑锋。
银笙急欲借机横扫,但何梦齐猛然间直欺上来,一掌扣住银笙肩头。银笙肩膀下沉想要卸力,却被他运力一击,直往后退去。
她还未曾站定,何梦齐又逼上前来,一把卡住了她的咽喉。先前的温和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阴厉的神色,几乎要滴出血的眼睛。
“这些日子你学了新本领就以为能打得赢我了?”他目光烁烁,嘴边带着冷笑,“当年你父亲就是妄图从我这里夺走梦芸,才会一败涂地!除了梦芸,再也没别人能让我正眼相看。她也一样!除了我,再也没别人能懂得她的心!”
银笙咬牙道:“我父亲不是死在母亲手里,对不对?她一直都念着他的名字,怎么可能亲手杀了他?!”
他扬了扬眉梢,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慢慢道:“谁让他不识好歹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跟着他逃走的梦芸,好不容易才说服她跟我回去,莫枫这个贱种却朝着梦芸发火,说我不安好心,还诋毁我与梦芸之间的感情……你要知道,我只有梦芸一个妹妹,这世上,谁还能比我对她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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