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子以前是崇德帝的老师,谢长君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是以,他的婉拒也没那么客套虚伪。
崇德帝点点头,也没再挽留。
谢长君与谢长宁依次退了出去,书房内仅留了崇德帝与萧衍两人。
崇德帝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衍:“你对那丫头可真是用心。”
萧衍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那丫头也很关心你的样子。”
他心脏紧缩了一下,终究苦涩道:“皇兄怕是看错了。”
“看错?”崇德帝挑眉,哈哈大笑,“我吃过的盐,终究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还想糊弄我?”
“臣弟……不敢。”萧衍迟疑地抬头。
崇德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萧衍面前:“九弟,你跟我说实话,若是现在让你娶别家的姑娘,你愿意么?”
“不愿。”萧衍下意识回答道。
“为何?”
“我……”萧衍咀嚼了下这个问题,有些茫然,“自然是……”
“别拿以前那些老借口搪塞我,如今啊……”崇德帝摆摆手,“不管用啦。”
萧衍再次沉默了下来。
“只要你肯娶媳妇,皇兄就为你保媒,把谢太傅说服了,如何?”崇德帝叹了一口气,如今他最着急的不是自家孩子们的婚事,而是这个皇弟的婚事,“母后也为你操心,你……”
“皇兄……”萧衍张了张嘴,颓然道,“我不能误了她。”他担心以后她会难过,他也担心时间久了她会恨他。
“柳风絮还在医治你,还没有放弃你,你怎么就知道医不好了?”崇德帝顿时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真是朽木!气死人也!
“朕可是告诉你,若是她与别人定了婚,你再怎么后悔朕都不会为你去抢亲!”崇德帝气急之下都改了自称,可见真是怒不可谒。
问医
从御书房出来,谢长宁随意找了个借口要离开一下,让谢长君去宫门口等。谢长君不疑有他,沉着地点了点头。唯独在看到谢长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时闭了下眼睛。
他知道,他是拦不住了。
谢长宁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终于逃离了大哥的视线。事实上,她在知道要进宫时,就有这样的打算了。她要找个机会偷偷离开下,至于做什么……
她伸出手来,拉住了一名正在修剪花枝的宫女:“太医院怎么走?”
那宫女显然不认识谢长宁,但看谢长宁的打扮,也猜出多半是哪家的小姐。她惊悚地看着,太医院有什么好去的啊,但是人家要去,她也只有老实回答。
仔细记下宫女描述的路线,谢长宁狠了狠心,提起裙摆就跑了起来。
宫女在后面看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到底是谁家的小姐。
谢长宁可顾不得如今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她迫切地想要早点到太医院找到柳风絮,那还是她憧憬的一点点希望。
没有任何人要比柳风絮更了解萧衍究竟是什么情况。
谢长宁一路狂奔到太医院,院子里在捣药、挑拣草药的医女们都被吓了一跳。她们怔愣地看着谢长宁跑了进来,随手就拽住了一名过路的医女,声音急促得很。
“柳太医在哪里!”她再着急,那医女也要有些反应时间。
知道谢长宁在问什么问题后,医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奴婢……”
“你们知道么?”谢长宁松开了手,扭头看着满院的医女,声音足够每个人都听得够清楚。
其中一名医女被谢长宁有些凶巴巴的样子吓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在……在天字号药房。那……”
医女还没说完,谢长宁立刻就顺着她指的方向小跑着过去了,她不得不咽下还没说出口的话,那里是存放各种珍贵药材的地方,一般人不让进去啊。
而剩下的医女们三三两两扎堆起来,八卦道:“看打扮是个大家小姐,该不会是柳大人的桃花吧。”
“有点像是来算账的。”
“我看着她怎么有点眼熟……”
“那不是谢家大小姐么!”
“谢长宁?”
身份一揭开,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众人纷纷猜测其中是否有什么韵事。
“不干活在干什么呢!”一名老太医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看着这满院的医女,脸色不好。
各位医女看他出来了,不约而同噤了声,又埋头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只是偶尔两个相近的医女还会抬起头来对视一眼,或是眨眼,或是吐舌头。
那老太医转而看向谢长宁离开的方向,脸色阴沉了下来,若有所思。
不知后情的谢长宁已经顺着那医女指的方向,成功找到了天字号药房,她站在药房门口,稳了稳因为太匆忙而不稳的气息,她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手上微微一用力,推门而进。
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柳风絮正捏着一小撮她不认识的草药放在鼻端轻嗅。听到动静,他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冷。
“柳太医,我来……”
“出去!”
谢长宁还没有说完,就被毫无感情的两个字打断,她盯着柳风絮的脸,表情真是冷漠地可怕。
“没人告诉你,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乱闯的么?”柳风絮眯了眯眼睛,将手中的草药放下,一副不欢迎的样子。
这个人和萧衍不一样,他是彻头彻尾的冷漠。
谢长宁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压制住对这种冷漠的畏惧心理,坦然看着他的眼睛:“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后退了两步,将刚刚推开的门关上。
从药房里退了出来,她不自觉地摸到心脏的位置,刚刚那眼神,真是让人不寒而栗。人怎么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谢长宁足足等了半刻钟,她有些急了,要知道,谢长君还在宫门口等着她,若是她出去晚了,肯定免不了要被盘问。
就在谢长宁考虑着要不要干脆改天再来的时候,柳风絮终于从药房里出来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进宫不是那么容易,进宫之后想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更是不易。
柳风絮看到谢长宁等在那里,他停下了脚步,不发一言。
谢长宁不得不自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柳太医。”
柳风絮轻轻点了下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来,是想问问萧衍的病情。”谢长宁无法,只能自说自话。
此时,柳风絮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他仔细看着谢长宁,微微挑眉:“我以为你不会关心他的死活。”
一句话将谢长宁噎住:“怎么会。”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伤感。
柳风絮动了动嘴唇,他不能理解感情这东西,就好像不能理解萧衍为了这么个小姑娘日益消瘦,这为他的治疗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也不能理解萧衍为什么会为了帮助她,会朝他要一些能让他看起来气色变差的药物。虽然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但作为一名医者,他并不喜欢骗人。
“如果你在意他,就不该让他这么费心。”柳风絮懒得废话,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萧衍如果总是心神耗损,对治疗也是无益处的。
谢长宁瞠目结舌地看着柳风絮,努力消化着这句话,体会着这话的意思:“他……还有办法么……只要活下来。”
“如果只是活下来这么简单的要求,只要他不再承受大量寒气,我有很多种办法。”柳风絮说的轻描淡写,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萧衍承受了寒气,还是有极大可能会……
谢长宁紧紧盯着柳风絮的眼睛,紧追不舍地问:“如果根治呢?有没有可能?”
“寒气入骨,怎么可能一点后遗症都没有。”此时柳风絮看向谢长宁的表情就像在看白痴一样,“就算让他不成残废,都有极大的困难。”
谢长宁怔怔地看着柳风絮:“你都做不到么……”她的声音有些低。
柳风絮没有说话,他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贸然就说有希望。治得好就是治得好,治不好就是治不好,没有可能不可能一说。
“那……”谢长宁又抬起头来,“万春谷呢?你知道万春谷么……”眼中,还有一点点的亮光。如果可以,真不希望他会痛苦地活下去,不能动,一定比死了还要难受吧。
“万春谷嫡系已绝,”柳风絮面无表情,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谢长宁心情跌落到低谷,“我学的就是万春谷所留医术。”
那是一个一百年前就销声匿迹的门派,谁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样子,只有他们这一系,据说曾在万春谷修习过医术,才格外强盛。
谢长宁心里发冷,这种冷意窜到了四肢,将她整个人都冻在原地,太过难受。
“不过……”柳风絮话锋一转,谢长宁连忙抬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他毫无感情道:“师兄曾写信与我,说遇到了一名医术高人传授技艺,他会有办法也不一定。”
谢长宁哪怕紧紧抓住了一点希望都不愿放弃:“那你师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