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
左手手心，已被右手握着的毛笔画出了一条长长的黑线。而细毫毛也因此散乱开，这副惨样，若是被绘画之人见了，一定会对我这样虐待毛笔的举动表示强烈抗议的罢。
唉，这种画着画着就睡着的习惯还真是……对萍嫂和小贵来说，侍奉这样的如夫人，实在也是有些麻烦的罢。
“及时了？”抬起头，望向听到我醒来时伸手碰撞到桌上物件的声音而走进来的萍嫂。
“已二更了，如夫人。”
“还真是迟睡。”杜玖清冷的声音，随掀帘而入。
诶？
为什么，杜玖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
“老爷。”屈膝，略一福身，轻声向杜玖道。
“萍嫂，你先下去罢。”
“是，老爷。”萍嫂恭敬答道，走了出去。
萍嫂走后，市内就只剩了杜玖和自己，一如往常，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将他当成空气就好了——本来，我就是被他监视着的，被监视的人，不就是应该有这样的自觉么。
“那日下午，青卿邀请你去赏梨花了？”
“是，杜大人。”
终于过来了，是为了问思空阁的事？已过去那么多天了，为什么他今天才提起？
确实，思空阁火灾的疑点颇多。但杜玖他不是已经给出过一家之长的官方解释了么？至少，杜林和我说的时候，语气还是十分肯定的。
我记得，才到大夫人房的时候，因为思空阁火灾而聚集在那里的杜府众人，其中青卿的丫鬟暮云说了半句很让我在意的话——“大约二更，我出屋为姑娘倒热茶水，西墙角好像有……”
然后，她马上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改了口“是了，大概是许夫人养的那只猫。不过还是多亏了那只猫，提醒我及时叫醒了思空阁的人。”
后来的说法是，火先从西墙附近着起来，大抵是上夜的人的灯笼打翻了，再加上青卿所居的思空阁多木纸之类的易燃品，所以此次火灾，整个思空阁最后已完全烧成了平地。
“淡姑娘，不觉其中有些蹊跷。”杜玖问。
蹊跷？为什么？只因那天我过去是空格么？
思空阁火灾后，对我来说，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青卿在火灾之后住到了晏安馆旁边的小院子。
其他的事，我暂时不想想，也无法多想、毕竟，只不过是在思空阁做了奇怪的梦，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么？不过是奇怪的梦而已，并无说的必要罢。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信。
“若有想起什么，请淡姑娘记得告诉在下。”杜玖说完，轻叹了口气——不是第一次了，觉得这样叹气的他有点像小老头。
不过，他这句话说得还真像……某些刑侦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一句话。
“后日在下将再次南下，请淡姑娘自己注意。”
“……为什么？”
皇帝过来的日期，就快到了。难道，他要在圣上驾临杜府的时候缺席？
“在下会及时回来的。”杜玖好像是又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轻声答道：“朝中药案，淡姑娘听说了么？”
“……药案？朝中？”
“在端给宁太后的茶里发现西域剧毒，那茶是江南某省所贡。”
“那，就这样查下去，不就知道了。”
谁负责进贡之类的，不是都有登记在册吗？不过，西域而来的毒……所以杜玖此次南下，是为了查出江南某省与此事究竟是否有关么？
但这朝中之事，为何要特意对我提起？……因为是西域剧毒，所以，算是和我有了关系么？
他虽未明说，我却已是不寒而栗，皇帝就要到杜府来了，若是此次药案事件真的和西信有关，还真不知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算了。
莫名其妙的不安情绪，本来就是会在夜晚变得异常明晰。
既然在穿越之前，所剩下的记忆，就是那样的不安的话，这不安，还是会一直延续下去的吧。
一直，延续到我终于找到答案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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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湖水面，波澜微泛，四周，太过安寂，所以才会听到身后杜玖走过来的声音罢。
“不用早膳。”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淡姑娘没有食欲么？”
“嗯，不觉得饿，所以就先去马厩那里，陪了小七一会儿。”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脚步声，他一个人散步来着？“小七也被关了这么久，杜大人是否能带它出去走走呢？……总是这样闷着，也太可怜了！”
静等着，他的回答。
毕竟，被圈禁的只是我而已，而小七却整日被关在马厩，也就我去看它的时候，会牵着它在院内走上几圈——人就算了，就算是在现代，不也有很多人能够每日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活动也全无问题么？但若再这样下去，再优秀的马，就算是小七，也会受不了的罢。
呼吸，在春末苍白的阳光里明晰得过分。缓缓的，沉稳的，他的呼吸……这还是到了杜府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着他的呼吸声。就算是每晚都会睡在同一张床榻之上，却也没有刺客听得清晰。
刹那，这世界像变得从来没有的那么远过——即使伸出手去，也远无法触及，一丝半点。
远得，连哪怕一点点真实的影子也无从捕捉。
“淡姑娘。”许是被阳光晃乱了思绪，杜玖的声音，听来竟有如梦般模糊，“在下会记得不时带小气出去一趟的。”
阳光，模糊了视线。
既已答应 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明天？比刚才从宁夫人那里听说的要早一天呢。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杜捕头，真的和杜玖有着血缘关系，竟是杜玖的堂妹，杜文。若真是如此，杜捕头，当时真的是在追捕通缉令上之人么？
对杜玖再工部侍郎之外的另一个身份，她究竟又知道多少？既是京城的捕头，那应该是见过花美男“大侠”——十四王爷穆念的罢？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通缉令上之人的真实身份？
“请淡姑娘注意照顾好自己。”
轻声说了一句，杜玖的气息，在下一秒就离开了几米远。
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只剩下，最后的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要特意加上一句，让我照顾好自己？
绿水桥平 第84章 药案（2）
黑暗中，有人形微微发光。
仿若半透明般的人形，渐渐走近。
——直到，她的容颜，变得如此清晰。
“姐姐……”喉间，一声轻呼涌上嘴边。
干了的泪痕，呼出的水汽，冰的彻骨。
“妹妹这是想家了？”睁开眼，呈现在视界中央的，是微笑着的杜文，眼角虽也浅浅笑着，但总让人觉得，有点太过平静。
“抱歉。”起身，稍欠了一下。
在睁眼的那一瞬，我还以为自己仍停留在适才的梦境之中——简直就是，将那当做了现实，而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的一切才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梦……眼前的这个女子，和记忆中的姐姐有着如此相似的容颜。
“抱歉，竟不小心睡着了，搅了大家听琴的兴致。”
“想来楚妹妹是嫌文姐姐琴弹得不好吧？”许珍梳的话听的满是刺儿，不过，我倒是无所谓。
文心是杜文的字。有字的女子，不一般呢。
“早晨在大夫人那里，也没见楚夫人来给大夫人请安。”许三夫人说的时候特别把“楚夫人”三个字加了重点，长眉随着三字的重点也向上微微扬起——静看着的自己，竟忍不住想要发笑，为了避免气氛弄得更僵，只好强压下了。
“妹妹大概夜间累着了罢，这会儿，可还想睡？”轻柔着声说这些的杜文，黑瞳深处在瞬间折出一丝有些异样的光，可唇边的笑容却还是丝毫不变。
在清水镇为杜文所收留的妍奴——之后已改名为妍君了，唇角轻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与世无争的粉彩瓷娃娃般，站在杜文身后，太过安静得有些不真实。
身为气场极强的女捕头，带着这么一个彩瓷娃娃般的侍从到处行走，大抵会引来极高的回头率罢。会是，很有趣的画面呢。
青卿因身子虚弱自然留在了晏安馆边的那个小院子，而宁夫人因为要去处理为了迎接圣上驾临杜府而新近购入的一批货物，这会儿陪着杜文的，只剩了我和许珍梳，这个时候杜玖也自然不在家。
这画面，若是在电视上看到，会更有趣罢。至少，不用因为杜文的一句可能有着其他意思的话，而忍受许珍梳恨不得将千万根针扎到我身上的恐怖目光。
虽说，杜玖确实是几乎每晚都会在晏安馆留宿，但那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监视我而已。
“老爷他……”许珍梳的话只说了一半，眼角，闪烁着泪光。
不就是为了一个杜玖，有必要出现这样的反应么……我宁愿他每晚都去其他地方，这样我可就乐的轻松了。
“小姐。”盐梅出现在门口，她称杜文为小姐么，而且，表情少见的恭敬，“大夫人让三夫人过去。”
“恩。”杜文点点头。
只让三夫人过去，不叫上我么？不过，也无所谓了。大抵是许府那里有什么消息过来了罢。
“不知妹妹可想念江南的花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