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对上了,一双俊美异常的丹凤漆瞳。
“这雪,很像羽儿。”
那人轻声说道。
声线,沉厚间,透着七分清冷。
倒映过的自己,面色微赧,唇边,再也无法忍住的笑意,如逢春阳般,恣肆绽开。
意识,又一个恍然,睁了眼,发觉自己竟背靠着树干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身上,穿过树隙的,纷纷落落,已积了些白雪。
小七很安静地站在一旁,见我醒了,昂首踢了几下,圆润乌瞳浅映过的雪光,煞是好看。
适才所梦见的,那两人,还有那些话,究竟,是我失忆之前的事……又或是,还更早以前的么?原本我对自己的名字还留着一分疑惑,但在遇到常老伯之后,我已几乎完全肯定自己就叫做淡玥了。可在梦中,那两个人,叫我作……羽儿?可在其他的一些梦中,也曾听过,一样的声音,唤我做玥儿。
这些,却又是为何?
回屋之后,不想杜玖竟还未睡,一个斜睨丢了过来,冷声问道,“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嗯。”心下想着其他的问题,暂时还不想理他,随口应了一声,从腰间取了打火石出来,准备再生火烧些水。
没想到,这次倒换了杜玖成了多话的那个人——“走了两天,还有兴致赏雪?”
“欸?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做什么?”随口而出的问题,有些白痴——我出去了那么久,衣服早该洗完了。
“下雪了,就这样一个人出去,不怕?”
“拜托,在石商城,你把我丢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说着,回过头,尽最大可能,狠狠地瞪向他,“另外,还有,在新水镇的时候呢?在平安城的时候呢?在杏花渡的时候呢?你,究竟是来杀我的,还是来玩我的?如果要杀我,拜托你,正经一点,给个一刀,爽快点解决啊。还是说,你不好自己下手?”
情绪,出乎意料的爆发。
一番话下来,杜玖的唇边,竟露出了颇有些玩味的淡淡笑意——心头,更是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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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桥平 第一卷 月茫茫逐华照君 第49章 伤者(2)
就这样瞪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杜玖唇边那玩味般的浅淡笑意却半点不见减少。幽邃的漆色凤眸微微眯起,冷冽,亦未有丝毫起伏。
再怎么问,不该说的,他也是死都不会说吧。
再这样问下去,最后吃亏的,还是我。在楚宅中醒过来之后,神经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适才在雪中行走时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些,暂时,还不想生气——在溪水间照见的眉间的川字纹,一定要消去,否则时间长了就真的去不掉了。
思及此,低叹了口气,轻勾唇角,意味不明的微笑,轻声道,“抱歉,我一连走了几天,又没有洗澡,心情不好。见谅,见谅。”
锅中“噗噗”声响,弯下腰,用长铁铲盛了炉灰盖灭了火,舀出还在翻滚着的开水,兑了凉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过,这里的雪景,真的很好看呢。而且,还有小七陪着,我也不算一个人。”
简单洗漱之后,回头看时,杜玖轻闭着双眼,神情安静,似已睡着。往盆内添了新的炭火,替杜玖掖了掖被角——才到的时候,也顾不上放在这里的唯一一床被子会不会太脏,当下最重要的事,杜玖不要再感冒了就好——虽然杜玖的身体应该很好,不过毕竟是受了重伤,免疫力怕是与平时相比下降不少。
但说到我自己的话,就只好披了常老伯帮忙准备的棉袄、紧挨着小七在门边的草堆上睡了——这个气温,虫子之类的应该也都冬眠了罢?
没想到,这干草堆躺着还蛮舒服的,由于担心头发会沾上草枝、草沫,拿了件棉衣出来,将干草堆出了枕头的形状,再将叠好的棉衣铺开放在上面——虽不知一个炭火盆究竟能坚持多久,但现在实在是太困了——只祈祷不要在半夜的时候冻死就好。
将合眼之前,抬眸望向杜玖,轻声道,“杜大人,你可要快点好,我还要忙着逃命呢。”
“……你打算,一直照顾我到伤好为止?”
“啊!你醒着!”
未想到杜玖竟还醒着,这一下睁眼、转头望向我,突然的动作一时将我吓得不轻,原本浓厚的睡意一下子也被吓去了大半,愣愣的直盯着他,半晌,才半是愤然地怒道,“不然呢?把你丢在这里,等狼来把你吃掉?”
虽然这么把话顶了回去,但其实,我也算还有其他的考虑——救他,除了还之前的人情之外。
“你,打算往哪里逃?”杜玖轻声问道,声音,仍旧有些衰弱。
“这大尚国的皇帝不是要杀我么?所以,我就只好向西逃咯。”
杜玖不置可否地皱了下眉,冷哼了声,“……呵。”
“怎么?有问题么?”
“没。”杜玖轻声答着,唇角,浮了一抹笑意——可能,是我的错觉罢,“你,或许是对的。不过,你没必要问我这个累赘的意见。”
好奇怪的语气——或许,是对的?不过,累赘二字倒是很恰当。
“那是,反正我不可能一直带着你。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可就不管你了。”
尽管我尽量装着语气冰冷的样子,但杜玖仍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不断有细小雪花飘入的蓬草天花板。
其实,以他的能力,其实在他醒来之后我就可以扔下他不管了,既然他已经恢复了意识,我也没必要吃力不讨好地待着照顾他。
“那些人,究竟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么?”
杜玖仍是不答话,只是唇边轻泛起的笑意,微微有些苦涩。
想起了他那时候的诡异回答,问道,“那,那天你为什么说是因为‘心血来潮’才杀你的?”
“此处,不能留。”
杜玖,并没有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不能说么?那我就换一个问题好了。
“那呢?现在,该往哪里逃才对?”
平宫卫那么厉害,我,还有受了重伤的杜玖,究竟该往哪里逃?真的,逃得了么?
杜玖闭了眼,沉吟半晌,才出声道,“若你真想逃命,往西,也并非不可。”
“为什么是并非不可?西信国的人也要杀我?”
“是。”
这一字的回答,杜玖倒是很干脆。
只是——
“为什么?连西信国的人也要杀我?”
这大尚国的皇帝要杀我就算了,弄不懂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大尚国的皇帝也算了,但,为什么现在连西信国也去不了?
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杜玖又说往西信国去也“并非不可”?
难道,是因为那里会有所谓的“一线生机”?
长久的沉默。
杜玖睁着眼,只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破了好多处看起来非常文艺的不规整“天窗”的蓬草天花板,简直就如冰冷的石头雕像一般。
“好好,不答就算了。”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在这清雪飞舞的夜晚,好像并不怎么闹得起脾气,心境,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
其中,是否还和傍晚时候所做的梦有所关联?
再望向杜玖的时候,却见他正侧过脸盯着我,缺乏起伏的面上,是读不懂的奇怪表情——他想怎么看都无所谓,我还是趁着他醒着的时候将疑问问完,当做随便闲聊也好,静等着睡意的来临。
“那,这个问题你能回答么?你原计划是要去哪儿?”
“西茶。”
“诶?为什么?”
“无可奉告。”
这一次,杜玖又答得很干脆,目光,竟还是没有移走。
被他这样看得有些不舒服——就算是按照社交技巧所说,实际上是盯着他的鼻子作为回视,但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趁机移开了视线。
“那,杜林、郭锦他们呢?他们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如果在一起的话,就不至于发生那一晚的事了。
“他们,先回京了。”
“为什么?”
面对这个“为什么”,良久的沉默——杜玖,果然不该说的都不会说么。
“那为什么不发信号让他们过来救你?”
还是没有回答——算了,换其他问题好了。
“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唐义是内鬼了?”
“他并非听命于我。”
只是因为这样?
“那,是谁?平宫卫?”
没有回答——当做默认了。
“一路上,你若真要杀我,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在石商城假手于人?”
“并无杀你的命令。”
“那,只是要将我交到金犬帮手中咯?”
“交予何人,我亦不知。”
“哈?为什么?”
“……我并无知晓的必要。”
“那一开始就交出去不就好了?何必多跑了那么多路?”
话未说完,杜玖,终于移开了视线——虽松了一口气,可他接下来的话,呛得我恨不得上前再给他一拳。
——“须确认为真,方可交付。”
所以,他带着我南下的一路上,只是为了确认我是对方需要的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