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就听那林掌柜说道,“如夫人,出来罢。在下并非偷袭的坏人。”
“……嗯。”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一声,牵了小七,一同从山石后走出。
原站在林掌柜身后的桔儿见我,忙上前递过了一条毛巾,而林掌柜则一脸淡笑,走到栈道边,望向下面的河道。
不知不觉间,雾气已散得极淡。河道中央,缓缓漂移着的船,火光辉映,仍在燃烧,不过火势已比刚才那般凶猛弱了不少。
“以火退雾之法,实在巧妙。”林掌柜笑着,又叹了一句。
以火退雾?
啊,是了。这谷中之雾,是因白天温度比较高,空气中可容纳较多的水汽。但是到了夜间,温度下降了,空气中能容纳的水汽的能力减少了,因此,一部分水汽会凝结成为雾——但刚才那么大的雾,倒是少见。以烧了一船的热量,足够驱雾么?
“杏花渡,谷中奇雾,十年才得一回。不想今日竟会碰上。”杜玖的声音,忽然就这样在身后出现。
——看来我要修正一下了,杜玖的轻功,应是远在唐义之上——毕竟,能控制自己的脚步轻重,平日里不露端倪,才是更难的一层。
但,他又是为何要在此时用了这般轻功?
“杜大人这是怀疑我与此事有关?”林掌柜说着,转身向杜玖揖手行了一礼,“此次又蒙杜大人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但此事要说与在下有关,也确实是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这些杀手,是为了假银票一事而来的罢?还是说,杜大人要查的另外那些人,也找来了这般厉害的杀手?”
要查的另外那些人?果然,在我出去之后,他们还是交换了一些情报。
杜玖冷冷地回望了林掌柜一眼,并不说话,转身就走。
林掌柜也不介意,耸肩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跟在杜玖身后,也往山顶的方向走去。
快到山顶之时,栈道边草木渐稀,渐听得有人靠近,但杜玖和林掌柜都并无反应,也不在意。果然,过了不到十秒,林间,杜林已回来了。
杜林走上前,神情严肃,先向了杜玖道,“大人,郭兄和他们已去追了。”
“好。”杜玖冷答了一字,继续大步向前。
林掌柜瞧了瞧杜林,又望向杜玖,微笑道,“敢问杜大人,到底让他们兵分几路去追了?”
话刚说出,杜玖竟回头瞪了林掌柜一眼,并不答话。
听他言下之意,是这次偷袭之人来路不止一个的意思?
林掌柜自摇了下头,眉间微蹙,抱拳揖手道,“是在下多言了。”
++++++++++++++++++++++++++++++++本章未完待续+++++++++++++++++++++++++++式子自觉去蹲小黑屋…
绿水桥平 第一卷 月茫茫逐华照君 第31章 水截(3)
杜玖并不理会,只是脚步略顿了一下,算是听到了的表示。
杜林很快换了温和微笑着的表情,对林掌柜道,“聪明如林掌柜,秋毫明察,想必林掌柜已是猜到了一二,心下疑惑,才会有此一问。”
“杜大人谬赞。在下明白,非在下所该管之事,在下绝不会管,大人可放心。”林掌柜眯了眼向桔儿一瞥,眉仍蹙着,“不过,如此看来,这假银票案,还真只是个引子。”
引子?
为何说是引子?而且,听林掌柜这么一说,像是今日在船上,杜玖并未告诉他更多的东西?比如说,这次面对的敌人,究竟都有谁?
不过仔细一想,林掌柜说有好几方人都参与了适才的偷袭,也并非难猜——听他们说话,林掌柜在广沂钱庄内的地位该是很高,甚至可能是仅次于他们所说的那个什么“容老爷”。而此次假银票案,林掌柜被追杀,想来所牵涉的,并非一般犯罪之人。若牵涉到的这几方势力之间并不互相信任,各自派人追杀,也是可能的。
正说话间,已走至了近山顶一处突出崖壁的小石台上。石台正中,立着一块棱角已被风雨打磨得圆滑的巨大山石,燃至一半的焦黑火把,凌乱地摊在地上,走近了,甚至还能感觉到残余在上面的一丝余温。
刚才,这里也是对下面漂行在浓雾之中的商船进行袭击之处。
角度虽好,可刚才浓雾,连对面之人也难以看清,在这里射出暗器之人,必定是听声而动——至少,应是擅长此道的习武之人。
杜玖走至石台边沿,转身抱起双臂,冷冷地望了林掌柜一眼,“是不是引子,你,怎会不知?”
林掌柜笑了一声,听来很是无奈,摊手道,“我家容老爷的脾气,杜大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或许容老爷多少知道一些,可我们这些后辈,全非血亲,容老爷又怎可能告知?”
桔儿弯下腰去,仔细检查地上所遗留之物。
“桔儿,发现什么了?”林掌柜问道。
“回老爷,此处除了火把,别的,什么都没留下。”
“还真是谨慎。”
“不过,老爷,桔儿在火把上还有发现。”桔儿说着,直起身,望向林掌柜。
“说。”
“是。”桔儿垂下眸去,拾了一小撮碎木屑,双手呈给了林掌柜,“桔儿在这其中闻到,有冰聪粉的香味。”
“冰聪粉?”林掌柜将那撮粉末凑近鼻端,一手扇嗅,低声重复道,却听不出他这样重复,究竟是因为惊奇还是别的什么,“……确实。难道说,仁草堂的人也牵涉其中了?”
“仁草堂?”
忍不住疑问说声,原以为不会被人搭理,没想到杜林却接过话头,温和地微笑着回道,“仁草堂,仁心惠药、仁心医人,可是大尚国内鼎鼎有名的第一大药堂。不过,据在下所知,仁草堂主要分布在北方诸城,在南方,还只在东岩城开了一家分店。如夫人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那为何……冰聪粉又是何物?”
“禁物。”林掌柜微笑着答道,不过他面上的微笑,却和杜林的完全不同,莫名地透着一股狡黠,许是生意人的缘故罢,“习武之人,高境界的,讲究五感敏慧通达。但要练到如斯地步,除了需要一定的根骨天资,还须练习得法,并勤奋不辍。但这世上,凡事皆有近途。这开五感,也可通过药物为之。而冰聪粉,就是开‘耳听’这一感的。用了冰聪粉后,耳听敏锐倍增。不过后作用也是很大的,若是使用太多次,终将耳溃发烂,故而是禁药。”
“那,冰聪粉和仁草堂,又是……什么关系?”
“冰聪粉是仁草堂初代堂主所创,其药方,从未外传。这些禁药或其药方,究竟藏在何处,外间更是无人得知。”
所以,这里留有冰聪粉,也就是说,仁草堂多少定是牵涉其中。就算是有人偷了仁草堂的东西,但此人必定对仁草堂很是熟悉。
正低头沉吟间,却听林掌柜走近了几步,轻声问道,“请问,这位如夫人,是何来历?”
惊讶抬头,竟见杜玖已转头冷冷地望向我,喉间一紧,“是辰州府人,家父在州府中做衙役。”
林掌柜听了,微微一笑,淡然沉笃的眼神间,若有所思,“辰州府?大尚国中,唯独辰州府,未有一家广沂钱庄。”
没有?这是为何?
被杜玖这样冷眼瞪着,疑问到了嘴边,根本不敢问出。
“咦?”林掌柜似注意到了我的窘迫,笑着转身看了杜玖一眼,道,“在下曾听朝中流传,杜侍郎最不喜女色。不过,如夫人也确实是花容月貌,难怪杜大人舍不得,此次南下还带了如夫人一道。至于路上遇到的这些险事,也实在是难为如夫人。”
哈?他说杜玖不喜女色?在我之前都有三位夫人了,不是么?
杜玖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杜林赶忙跟在他身后,而林掌柜对杜玖的态度也毫不在意,与桔儿一道,也随在之后走下了石台。
临走之前,鼓起勇气向下望了一眼——脑中,晃过一阵眩晕。
忽然一阵气流,吹得极古怪,卷裹了沙石落叶,急扑过来。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上,屏住呼吸——风劲儿太大,强耐住瞬间陡增百倍的刺骨寒意,脚下加力,身子死命顶住,却熬不过,还是后退了几步,但尽量避开了悬崖的方向,两手尽量扶着大山石——脚底,却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条件反射地一缩脚,另一只脚抵不住风,直向左侧倾倒,慌乱间,两手更是抓不住山石,甚至在喊出声前,就被怪风彻底撂倒,在地上一个翻滚,腾空,然后,疾速下落。
身体迅速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脑中炸开。
喉间迫出一声短促尖叫。
但此时,就算杜玖他们听到了,也已赶不及。
这样的高度落下,摔到水面,是会很疼的吧?听说,耳膜也会因为巨大的压力而破裂。
瞬间,脑中无数念头疾闪而过。衣角,却突然被什么勾住了,带得身子在空中打了几转,左右前后上下地摇晃摆动着,抬头,总算看清了是长在峭壁上的一棵姿形奇异、扭曲粗壮的矮松勾住了我的衣服。
可从这里向上望去,峭壁从上到下是向内凹的,被突出的石头遮挡,根本望不见才跌下来的地方。就算我喊,杜玖他们,要下到这种峭壁半中间来救我,也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吧?不知道,我的衣服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