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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刺疼。喉咙感觉像着了火一般,辣得直呛。
挣扎着睁开眼,面前,这个瞪眼望着我的人是……桔儿?
“如夫人,你醒了?!”
“……嗯。”
意识,仍是四分五裂的状态,疼痛间,一时还无力气恢复。
“欸!如夫人你可终于醒了!桔儿都快被你吓死了……怎么好好的就生病了?”桔儿圆睁着眼说道,一脸担忧的样子。
每一处筋骨都酸疼得厉害。勉强着,想要坐起身,却被桔儿按下了。
微微晃动着的视界,屋子内,游移着的光线交织成一片腥红——怎么一睁眼,就已是傍晚了?我,竟睡过了一天?
“……桔儿,现在是什么时候?”
“庄内更夫才刚喊过酉时。”
“……我,怎会睡了这么久?”
“如夫人是生病了。老爷交代,如夫人要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上一天一夜才成。”桔儿说着侧过头去,看向床边的小圆木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上边正搁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青瓷盖碗,“还有,老爷交代了,这药必须得温着喝下去。所以桔儿每过半个时辰就要到屋外边把药炉子里的火添上,一直温着呢。”
说完,桔儿立即起身拿着碗出了门,回来后将盛了药的瓷碗轻轻放在小圆木桌上,在我身边坐下,慢慢扶起我。
生病了?后脑勺袭过一阵刺痛,却只能记起杜玖问我,是真的记不起从前的事了么,在这之后,却根本一点也想不起。
“如夫人昨晚洗澡时,水变凉了也不和桔儿说,热水池就在边上,桔儿在外边还以为如夫人已自己舀了……之前又坐在外面睡了那么久……这下子病倒了,可把桔儿给吓坏了。”
桔儿的眼神里写着些许责备,唇角微噘着,透着不满,一面轻声说着,拿过了盛着药的青瓷碗。
瓷碗里黑褐色的液体,面上跳动着才刚点上的昏黄烛光,胃内只觉一阵翻滚,恶心得厉害。
“……后来桔儿在门外叫如夫人,如夫人却怎么也不应桔儿了……敲门,如夫人也不应,里面上锁了,桔儿一个人哪里打得开……”
紧闭了眼,一鼓作气咽下一大口药汁……迟钝了的味觉,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感觉到了微微的苦,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
“还好那个时候老爷回来了……用郭大哥的剑一下子就把锁劈开了……”
杜玖……那个人……这病,怕就是当时被他给吓得。
“老爷把如夫人抱出来的时候,如夫人的脸色都白成那个样子了,桔儿可真是吓得半死……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让桔儿可怎么办呢?”
桔儿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映着烛光,眼角正噙着泪,唇角依旧噘着,似正在努力忍着不让它落下。
但,她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她,总觉得有七分虚假——究竟是为何?
“对桔儿来说,如夫人是无论如何一定要照顾好的救命恩人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半垂下眼,安静顺从地喝着药。
无法对她说什么。
因为我也记不起,到底究竟是因为什么,让我在洗浴的时候,坐在盛满了水的香木浴桶中就那样沉沉睡去……
残余在脑中的印象,只剩了渐渐被一团白色的雾霭困住时那黏稠的呼吸……也确实是,生病了吧。
才勉强将一碗药喝尽,敲门声轻声,正好让桔儿过去开门,双手掩面,轻吐了一口气。
桔儿开门之后,一个半灰长髯的老者轻步走了进来,正是林家庄的付管家。
付管家走到帘后,抬手作了一揖,“如夫人,身子可有觉得好些了?”
“……嗯,已好些了。”
“如夫人实话说就好,这屋子里燃了林氏祖传的安神药香,不过已存了有些年头,也不知还有几分作用。”付管家扶髯笑道。
才回了身边的桔儿已是满脸黑线,轻声道,“才不是对老爷说这熏香绝对有用么?”
原是如此——忍笑不得,抬袖掩口,轻咳了几声,“这屋内真有熏香?想来,定是香气极淡的那种?”
若真如他所说,这安神药香,根本闻不出来。
“如夫人闻不出来就对了,这安神药香本是无味,也正是它最奇妙的一处。”付管家自点了下头,呵呵笑了一声。
“付管家适才说这药香是祖传的?”
“正是。如夫人还不知道吧,其实林家以前是做药材生意的,到了老爷这代,才改替官家经营盐铁。”
头顶,屋瓦突然一声轻动——立即想起了昨晚那只奇怪的猫,抬头问道,“管家大人,林家庄上有很多猫么?”
“如夫人为何这么问?”付管家有些奇怪地望向我,“大老爷自小就很讨厌猫,所以府上应是一只猫也没有的。而且,为了不让野猫闯进,还在各隐蔽处洒了药粉,猫闻了那些气味都躲得远远的。林家庄附近七里之内,根本不可能有猫。”
不可能有猫?
可昨晚,不止是我,桔儿也看见了,不可能看错。
不过他既这样说,我也不好将昨晚的事告诉他。毕竟,偶尔闯进一只奇怪的猫,也只是偶尔罢了。概率极小的偶然事件,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不是么?
“没什么,只是觉着这么大的庄子,该会有很多老鼠,所以应该也养了不少猫,以防鼠患。可昨日连一只猫也未见过,所以奇怪,才有这一问。”
付管家点了点头,只又问了几句饮食可还习惯之类的话,交代说如果有事可以直接到后院找他,便即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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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第二天后已是基本好了。杜玖对这件事,也并没有说什么。
沿京沂大运河修筑路线往北回了新水镇领货,之后沿水路往东岩城而去,再之后即往西行。
“老爷。前面有官船挡了河道。”郭锦站在舱门外说。
“嗯。”此时的杜玖正坐在窗边看书。而我正站在小书桌前,翻看着之前练的毛笔字。
“打的是东岩刘府的旗号。”郭锦接着汇报。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没有丝毫多余的起伏。
“好。不用打招呼。就等等再过吧。”杜玖头也不抬地冷冷答道。
“是。”郭锦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东岩的温泉天下闻名。”杜玖突然抬头对我说。
我“哦”一句接着低头翻阅。
丝竹之乐渐近,觥筹交错的声音隐隐可闻——大概是那个什么东岩刘府的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心下不禁暗念。
走到另一侧的窗边,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大讲排场的官船队列正浩浩荡荡地通过前方的河道。在我在的这艘商船周围还停了好些被官船挡道,不得不暂时停靠的船只。
不远处东岩城的城墙上,贴着一长列的通缉布告。
画上的人,和那天在平安城看到的一模一样,戴了面纱的脸,只露出轮廓漂亮得几近妖异的杏眼。
杜玖,他到底在查探什么?
我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问,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晃眼的白色阳光,将人圈圈包裹起来。
模糊了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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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桥平 第一卷 月茫茫逐华照君 第26章 桔儿(4)
安静地坐在船头,任阳光细碎地撒在身上。想着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总该不会又出现什么莫名其妙的暗袭,心下稍觉一丝放松。
过了城关口,船行至城首码头停靠。郭锦才刚将船绳在栈桥木桩上系牢,杜玖掀帘从内里走了出来。
耳边,隐约听得待在船尾舱室内的小七一声警觉的低嘶。
“杜老爷!”
循声望去,岸上一个身着锈红色皮甲的女子对杜玖略躬身抬手作了一揖。
抬眼细看,竟是那晚在平安城救下美女乐伎之人。
“杜捕头,真是难得在这里碰见!”
杜玖看到那名女子似稍吃了一惊,眉不经意间皱了一下,话语间却一如往常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不过,捕头?而且,也是姓杜?
那晚,这杜捕头也曾向杜玖望了一眼,可杜玖当时的神情,根本就是不认识对方一般。
是因为,在执行任务中时,不能与这杜捕头相认么?那也,太可怕了……当时杜玖那一脸冷漠地望向陌生人一般的表情,真的,一点破绽也无。
可今日,在此处却无妨了么?难道杜玖的任务已经执行好了?
……应该不是,杜捕头认出杜玖的这一举动,应是出乎了杜玖的意料的——否则,还没过十几秒,杜玖的面色为何又冷了几分?
“真是漂亮,杜老爷果然好雅兴啊!”
漂亮和雅兴?这两个词刚在一块,不会太奇怪么?
那女子边说边望我这里来,面容精致的脸上,大眼睛乌黑有神。
“姐姐!”我失口叫道。
似曾相识的眉眼。
正回转身和郭锦低声说着什么的杜玖闻声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