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一半。”玉颜笑着捏了捏苏儿的小鼻子,“雪莲可作药材,极为珍贵。不过,最好的入药时候,须不过七十二个时辰。积存下来的雪莲,也是好的,不过,我觉得那是暴殄天物了,只存一些便罢。”
也就是多了不取。换个现代点的说话,其实是很可持续发展的做法。
苏儿点点头,看神情,似懂非懂。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到了夜间,见游虞在做月饼,苏儿便闹着跟着学。
一直到差不多十点了,厨房也还是亮着灯。
正想去提醒苏儿该睡觉时,不想他却端着一盘什么跑了过来,很开心地笑着,“爹娘!快来尝尝看。”
接过那盘子,盘中是两个花纹有些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月饼,估计是苏儿原创。
“薄荷味的哦,爹娘,尝尝看?”
才咬一口,泪水却忽然模糊了视界。
薄荷味很重,或许是放的多了一些。但依旧,很好吃。
洗漱之后,穆念陪着苏儿讲故事,而我在旁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厨房不知收拾好了没有,便走了出去。
正巧,院中,玉颜前辈正从一只灰鹰爪间取下一只竹筒。
竹筒内倒出纸条,很快读完了。
回过神,正想退回,玉颜却忽然回头,叫住了我。
才从纸条上移开的目光,却是莫名的凝重。
是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明日启程,赶往西信,看望一个故人。”玉颜轻声答道,“抱歉,不能随你们一同继续往东了。”
中秋之后,八月二十七,是苏儿生日,原本玉颜说要跟着一道。
“……嗯。没关系。”我轻声答,不知还该说什么,目光忽然在院边一间独立小屋,“今天见前辈药房中,许多要,先时不过只是听过。”
“攒了许多年,也算是攒了不少。”玉颜前辈微笑道,回头看了药房一眼,“万物各有归处,即使是它们,也都……只是,都还未到时候。以后,你,或者苏儿需要,只管过来取便是。”
也只是,还都未到时候……是罢,这世间,万物苍生,各有命缘。
过去了的,就只能是……过去了的。
片刻,静默。
“这些年,可曾悔过?”玉颜前辈忽轻声问。
院中一地的清冷月辉。抬眸,雪顶之上,苍白明月,一如,无数个的,昨日。
轻摇头,“……不曾。”
玉颜长叹一声,浅浅的笑意,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仍透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浅浅笑着的,却是比垂首恸哭更悠远深刻的哀伤。
杜玖讲过的那些故事,记得清晰,有好些个,是关于他的师父和师叔。传奇一般的人物,却是那样亲切的故事。纸条上的消息,或许,是关于故事其中的一位西信故人。也或许……是他还未来得及说的下一个故事。
……世间万物苍生,各有命缘。
唯今明月,一如,无数个,曾经的昨日。
++++++++++++++++++++++++++++++又是一年中秋时。
世间,过去了,再回想起来,便会觉得过去得这般快。
院中一株丹 桂正是盛放,桂香满溢,一呼一吸间,不觉沁入肺腑。
“夫人、二少爷,二小姐已都睡下了。”水芜轻声在帘后道。
示意她退下安歇,仍在窗边静坐。
穆念还未回来,但才收到消息,或许要到半夜时才能赶回。
不多久,却又听有人走近。
却是苏儿。
“……娘?”隐隐不安的试探。
转身,微笑问道:“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那个……我……我闹着要跟杜表叔西行走商,惹娘生气了。”
“娘也并非生气,只是担心……”其实,苏儿大约这个年纪,也该出去历练了,只是……轻叹一声,继续道:“过了今年生日,苏儿便是十三岁了。待过了十三岁生日,你再随你表叔一道西行,娘绝不再劝。你的性子,娘再清楚不过,娘从不担心你会在外惹事,只是……出门在外,万事须小心。”
苏儿性子沉稳,正直,有着几乎不符合他这年纪的成熟,当然,其实内里还是少年心性……所谓的毕竟还是缺少江湖历练。也罢,过了十三岁,该要让他出去走走了。
世间是非相处,须得自己去行。
苏儿回房睡下之后,月已高悬。
静坐窗前,水已透亮。终于耐不住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昏沉。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往身上轻轻披了薄被,连着薄被,又一同抱回了温暖的床上。
……熟悉的气息。
终于,舒服地沉沉睡去。
++++++++++++++++++++++++++++++++++光屑自岸边柳叶间隙漏下,零星落了一地。
二十年。
自楚宅醒来,先后再次遇见杜玖和穆念之后,已过去了二十年。
走过转角,见小湖心庭中,穆念侧身斜坐着,背倚朱漆柱子,双眼轻闭。
脚边,一池绿水,已与桥平。
悄声走过了弯曲的廊桥,走的近了。
阳光稍稍倾泻的角度,唇边弯起的笑意,纤睫轻扑。
——是在做梦罢?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呢。
苏儿,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到家了。忙了几日的扫除准备,还真都累坏了。
苏儿,也终于十八岁了。虽说在这里,男生分别在十五岁和二十岁有两个礼,寓意成年,但毕竟在已经回不去的那边,成年是十八岁,所以去年隆重地为他过了个十八岁的生日。
“这个呢,是叫生日蛋糕。”还记得,第一次教苏儿说这个词的情景。
后来的每一年,不论苏儿变得多么沉静淡如水,不爱多说话,也总会跟着一道唱生日快乐歌。而我,一年又一年,也都会同穆念一道,亲手为他们做好生日蛋糕。
明天,则是菥儿十岁生日。苏儿,总算是赶得回来。
静静坐在穆念身边,想着些有的没的,渐渐也略微觉得困了。
很安静。阳光正好,正适安憩。
忽一阵春风吹过,微寒,吹皱了桥边绿水,轻泛波澜。
番外卷 平桥岁尽秦筝断 故柳(1)(穆念)
认识傅兮,是在十三岁时。因朝内外一时动荡,母妃被贬至妙清观。相较往日,便更是频繁溜出宫去——早在几年前,出宫便已成了随意之事。
一日,在南明门外,已是入夜深了,正遇上歹人袭击兵部尚书。在犹豫着是否出手的片刻之间,巷尾忽然闪进了一个身影,那身影,于一片混乱之中,只一道银光,瞬间就划破了数个歹人的咽喉。
那时只觉很是惊异,京中不乏擅于暗器之人,尤其平宫卫专有一司司各类奇门暗器,但若说最强,除师父外不做第二人想,而我自幼习之,自认已学五、六成,至少在京城该说是少有人能敌了。但没想到,竟会遇见一个使暗器如此之好的人,可说是与我不相上下。
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那人在最后,划过的刀刃,在袭向歹人的咽喉之前,还是刮了兵部尚书一刀。
总觉得以他的功夫,不至于会犯如此错误。一直到后来,就算他从未回答过我的这个问题,我还是一直觉着,他当时可能是认出了,遇袭的人,就是那个贪军饷不知凡几的兵部尚书。
+++++++++++++++++++++++++++++++++++++++++++++++++++++++++++“为何见了我如此惊讶?”
说出来也是毫无不满的冷淡语气,一贯的冷淡表情也几乎没有变化。
“只是不想你这样的人也会长亭送别。”我笑答,每次他这样说话,总让人有种心口不一的奇怪感觉,便总是想笑,“太意外太意外。”
长亭送别,折柳相赠。小时候所见话本子中的段子,后来见得多了,倒真未想,他也会赶来。
“……”
果然他无语。
忍不住笑出了声。
薄情公子之类的,早已在江湖上传开。早几年可能还有些女子想要主动接近这位俊俏郎君,以为他的冷淡不过是羞怯,再后来也都不再自讨没趣了……这么说还是不够严重,若是挡道,傅兮这人是不会对无辜之人动手,但要将挡路的对方吓个半死,我想他必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传闻已足够有趣。
“你,过来时,有注意到什么没?”
“京城……”他皱眉,想来也是注意到了,“你,要过多久才回?”
“直到,新君继位。”
收回远眺的目光,转望向他,“你,也别太勉强自己。”
沉默。然后他轻点头,“不必担心。能走多远,我自有数。”
+++++++++++++++++++++++++++++++++++++++++++++++++++++++++++“再一局,如何?”
适才一跤,实在是摔得有些疼。
不过,能见到傅兮这新招式,摔上一次,也是十分值得的。
他皱眉,原本已收了的剑,复又在手,“……好。”
我见他这样表情,倒是猜到了几分,不由笑道,“你饿了?”
他眉头皱得更是厉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