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组织太过庞杂时，反而很容易渗透。但金犬帮组成特殊，关键成员多是亡命之徒，直接听帮主命令。这也与这几十年来都只是捕风捉影有关。”
“但楚老爹其生性多疑，生性多疑之人——无万全之策，绝不走险。”
“这样的人，最怕的，是一片混乱的迷雾吧？”我接着他的话道。
穆念点头。
计划，一片迷雾之中，其实将如奇门遁甲一般，将狂乱的猎物引入陷阱之中。
计划契机之一。楚老爹知道的太多了——或者说，他已经成为了“知道太多”的，宁可出去以绝后患，这是任何当权者最便捷的选择。
计划契机之二。改朝换代，一朝君主一朝臣。金犬帮以贪婪和墙头草闻名，但即使是墙头草，自然也是为最大的BOSS做的活儿最多，或者说，即使是阳奉阴违，它也是听最大的BOSS的话的。改朝换代之后，即使只是出于让心里舒服一些的扯淡理由，也是倾向于换人的。更何况原先跟随的人马，必要将空出来的萝卜坑一一填满。
乌王和平章之间又一次的暂时联手——乌王花重金并已给出了比曾氏当年更好的解药方子（其实是也就是抑制发作的方子，）当然，在事成之前，只给了半张——楚老爹接下的任务是，出去西信的南郡公主及其独子。平章花重金并允诺其入平宫卫禁地一次，允他带出自己当年留下的一件东西。那里，据穆念说，存留着每一个人的死穴（最开始加入时的死穴，并不代表着后来不变。）这里，楚老爹接下来的任务是，除去平清王的独子。
“……千万小心。”最后，反倒是他更犹豫了些。
“恩。”
“苏儿在等着你回来。”
“恩。”
走出几步，忽停下，转身，走回他身边，抬眸望向他，微笑着，轻声道：“念，右手，伸出来。”
那时，和你，曾约定……小指相勾的约定，后来，想起了，再没有忘记过。
只是……
两人，小指轻触，相勾。
“别勉强，若是不行，就放他去，也罢。”
我轻点头，收回手，轻贴在胸前，“我尽力而为。”
虽说，想要报仇的心情，我想，不输给参与计划的任何一人，但我知道，结果，常常是无法强求的。只能是尽力而为，但求最后，不至于那么遗憾。
明月长照，清冷辉光下，街巷安寂，只见星点灯火。
南北向主大道尽头的东侧，是一家客栈。客栈第三层，也就是顶层，最靠近街角的房间，是星点灯火的其中一处。
穆念就守在那里。
往下，大厅，负责夜间客人的店小二，已换成了杜林——或者说，这半年来，除了清明时请了长假，他一直都是这间客栈的店小二。
听穆念说，很多年前，他和杜玖最初相识时，那时候，杜林和杜文的父亲，杜怀，还在。杜家参与“却仁太子”等事其中，最早也就是从杜怀开始，还在杜玖出声之前，一路护送当时出逃的皇后到了西信。
三层灯灭。然后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马上一人，向皇宫方向。是穆念。
这是宫内传了诏令急宣平清王入宫。让人怀疑的阴谋味道。其实已不只是浅层的了。
计划契机之三。楚老爹生性多疑。
从平清王府到第二天入宫，这期间，有很多处，他都可能下手——漏洞不会做的那么明显，防备并不仅仅是做做样子。所谓他可能会下手之处，不过是所有防备之中，最适合于他的下手方式。
但，不会有任何一处成功。直到最后，他选择从某个地方逃离京城——唯一一个可以完全避开城门口能够识别出他所用锁骨之术的药水的筛查——这一出，算是请君入瓮。
锁骨之术其实细分有很大不同。其中一种，在成人之后再练也完全可以——也就是楚老爹加入平宫卫之后所练——需要一种特殊蛊虫。
曾大娘善于用毒，对蛊虫一道亦知甚多。在楚老爹脱离平宫卫之后，多年来压制可能的蛊毒反噬，应该就是靠这个。而在曾大娘死后，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善于此道的人。也或者，久病成医，他也能处理自己的情况。
“金犬帮与很多势力方都曾有过来往，从未有所立场，仅仅是金钱交易而已。这是它的一个优点，相当于独立于众势力斗争的第三方，作为便利的暗杀者而存在。瓜葛不深，或者说得罪的太多，但都有明确的委托方，它只是作为委托的执行人，收到的波及较小。甚至是报仇，只要价钱足够高，也可以委托金犬帮反过来做掉对方。”
曾听水芜这样说过，她在霁夫人手下时，好像其实已追踪了这个组织很长一段时间。
但实际上这是理想态，在最初的几年，还有可能实现，但越发展，局势便会越发混乱。钱货两清，再无其他瓜葛，在人际社会，又是在古代，做的是暗杀的生意，是很难实现的。
毕竟，人命如何能用钱衡量。这就犯了大道义的基本。
而且组织发展逐步壮大，钱再多，对权力的渴望几乎也是同步的。若想争权，势必要牵涉进各方势力斗争之中，这时候，钱货两清的第三方地位更是不可能了。所谓的权力平衡，是动态的，作为第三方，只可能是从不出手，也就是完全的局外人。一旦出手，势必牵涉其中。
在七年前，以及更早之前，很多势力都付钱让金犬帮做过很多事情，相互牵扯，墙头草的态度，无疑让它在尚国与西信国战乱之后，尽管它最后肯定是站在了即将胜利者的一边，但胜利者对它也早已完全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
但它就此收敛，胜利者也就对它放任不管。至于江湖势力，则开始了对它的清缴、至此，它孤立无援——能够威胁到任何势力的筹码，好像都已经不太管用——后来我才知道，穆念和杜林他们，一一毁去了金犬帮藏起来的那些秘密武器——能够威胁到任何势力为它所用的文件或物品。
过了五月已是夏季，四面虫鸣渐响。
静静坐着，到最后连就摆在面前的茶壶也懒得去够了——平清王府不善饮酒，却哎饮茶，也不知是谁最先开始说的。总之，知道的人还不少。
直到淡淡薄雾间寺庙钟声远远传来，仰头，天空，已微微发亮。
轻出一口气，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拍拍脸，然后走下高台。
绿水桥平 第212章 瓮中（2）
平章传召穆念入宫，也就是说，已经找到了。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桔儿从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以身养毒。这一次，桔儿化妆为西信使团的一员。而今晚，楚老爹，定会亲自来试药，不论是采用何种方法，而平章的传召，按之前定的计划，也就是说桔儿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
……总算。
从高台上走下来，全身都已经冻僵了，关节发出“喀拉喀拉”的危险声响。台阶上往下走几步，差点跌倒。
停下，轻喘息，向北远望。穆念这时应该还在皇宫里。
再过不久，一大清早的，我将会接到宫内来人通知，昨晚平清王陪着圣上饮酒叙旧，喝得太尽兴，醉了，直接就宿在了宫内。
而我在这高台上对月怀思了一个晚上，并没有遭到袭击，看来是会在其他地方下手了。虽说茶水里加了御寒的料，也在小暖炉上一直温着，但毕竟这么寒冷的晚上在室外坐了一个晚上，还得装作一副很伤心惆怅想不开的样子，也不知会不会真的感冒……
“阿嚏……”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打了个喷嚏……
摸摸鼻子，轻叹一声，走下了高台。
楚老爹生性多疑，所以应该不会一个人行动——即使在清剿之后，金犬帮剩余势力仍存在。不过，经过每一次层筛选，都将让楚老爹一步步走入陷阱之中——执行计划的是一个庞大组织下的众多核心任务，那么它就可以像奇门遁甲一样，在无数的可能性之间进行倾向性的约束，一步步引导到最终目的。
而楚老师额这次成功上钩，接下这两单生意，也多亏了之前清缴的力度，让他来不及带走之前攒下的打量资源——不论是财产，又或者是其他资源。而这一次，大概也是要吃的饱饱的了，并初步重整金犬帮在尚国内的剩余，再往东荒去——最佳的状况。
这个时候，苏儿还睡的正香，只隔着帘望了一会儿，担心身上染了一个晚上的寒气会传到苏儿身上，哪怕只是一点点。
在外间，靠着抱枕，挨着暖熏炉，眯了一会儿，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有人来报，宫内传消息，平清王夜间直接宿于宫内，也就是说他就直接留在宫内，参加中午的宫宴了，而我则带着苏儿，从平清王府出发。
这个局，实际上也会将苏儿牵入其中。
而我，也只能这么做，以保证苏儿以后的安全。
毕竟，这个局，若是假戏真做，平章完全可以不顾及其他后果，直接借楚老爹或者其他什么人的手除去我。
但我相信穆念他们，这个局既然布好了，就一定有他们的考虑。把握，一定也不会小的。
入宫之后，借口想吹吹风散步，也就在能够步行时下了车，在能够走得最远的地方逛了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