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杜玖是扮作侍从模样的，所以跟在身后。可才到了所住的小院，只听身后“咚”地一声响，惊得转身，竟是杜玖倒在了地上，两手死死撑着，一阵猛咳，嘴角竟溢了血出来。
“你！你怎么了？！”慌乱之间，蹲下身去扶他。
幸好杜玖并没有昏过去，不过也差不多了，额头上细密汗珠密布，脸色苍白得可怕。薄唇微张，像是要说什么。
“……扶我回房……不用请医……躺一会儿……就好……”
凑过去听，声音，也是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已没了说话的力气一般。
忙将他拉过来，手臂搭在肩上，勉强站了起来。
究意……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路回来，也没有什么……异样吧……
好不容易挪到了院门口，又听“啪”地一声，水音手中端着的铜盆一下砸在地上，水花四溅，口大张着，惊恐不安的神情，望着我扶着进屋来的杜玖，又一下看我。
“过来帮忙。快！”
杜玖实在是太重了，我一个人，根本扶不动，能走到这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生出的这一股怪力来，可被水音这么一榨盆的，吓得一下，一下像是力气都被惊走了，几乎再扶不动。
水音赶忙上来帮忙，一同将杜玖扶了榻上躺着，又赶紧依吩咐下去端了水和毛巾过来。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轻声问侍立一侧的水音。她适才的神情，这会儿想来，有几分古怪。
拿湿毛巾轻擦杜玖额头，细密汗珠不断冒出，脸色仍是苍白得可怖。
……这会儿是昏迷了的，也问不出能不能用什么药……真的，躺一会儿就会好么……
担忧着，就坐在床边一直看他，不时为他拭汗。
思忖着若是再过半个时辰，他再不起，我要不要录了衣服帮他擦身呢……意识昏沉之间，却是越坠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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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
耳边，又听见之前听过的那男声，和杜玖很像，却又木然，似早已绝望了的……那般如隔了一整个时空般的，触不可及。
——“如果当初你要怎样，我不强留，你是不是就不刽……”
那人，是在喃喃自语着么……
……是不是就不会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恍然睁眼，视界却满满是弥漫在竹林间的苍白雾气，渗过皮肤透入骨髓般的寒冷。
每走一步，那雾气就向后流过、重又轻拢，前的雾气划开了却望不见尽头。
不知何时，却一个恍然间，又到了曾见过的那敞轩宅子。
很安静呢……那个茶色发带的女孩，这一次却寻不见了。
……她，找到了么，想起了么……
为什么，又是剩我一个……
——“。”
好熟悉的声音。
一翻身，睁开眼，正对上杜玖那一双丹凤漆瞳。
映过的，是淡淡月华下女子茫然的脸。
他什么时候醒了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淡淡有一股清水香味……他是已经沐浴过了么。
……我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睡到了床上来了呢。
手抬了就想去抚他额头，反被一把抓住了，很紧，却又正好不疼。
“你……什么时候醒了？”想问他身体怎样，却没问出口。
“，你做噩梦了。”他轻声说着，潦眸定定望着，手一用力，一下将我拉近了，双臂横过来，一只手绕过了我的腰间，另一手松松地困过后背，搭在肩上。
不是问句呢。
“……嗯。只我轻声应，呼吸间忽的靠近了太多的他的气息，一时，控制不住的一阵晕眩窒息。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噩梦。不过是感觉空得慌，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担忧得要命，所以才会……梦，反而是醒着的么……”那现在……
“……玖。”低唤一声，然后头一低，一鼓作气地双手环抱了回去……脸颊紧贴在他胸前。
“。”他轻唤。
结果，像是一只村袋熊一样抱着趴在他身上了……更不敢抬头看他，只在喉咙间模糊应了一声。
“ 。 ”
语间，好像还带了一丝丝不像是他的柔意……
……我只赖着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好像有点点的不那么稳了……
耳边听他一声轻叹。
不知为何，刹那心下隐隐觉着了不安。
“，快些睡罢。”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然后又在耳后轻轻一点。
那里只觉微烫轻痒，抬眸望他，却见他紧闭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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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桥平 第160章 寒鸦（2）
好明显的一副假睡的样子呢……原想再逗他，可又一想他白昼时才那样过，这会儿估计也是很累了的，也就乖乖地待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呼吸，不知何时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只是晨起后，身边已不见了杜玖，只利下枕被上的压痕，伸手一摸还能触到的温度，这才明明白白地告诉着自己，梦醒了的后来，将他当做大枕头一样抱着睡的，唯独那个，不是梦呢。
早膳只稍用了些，便信步走到了院子里。
院墙前是几株桂花树，枝条颇粗壮，大概是年龄不小了。不知这院子的上一个主人，会是谁呢。
平章说会放我和他出京……至少是说，杜玖是想离开的吧？
回想起来，西信那边的来信，也并没有说一定要待在京城，而只是说“暂留于尚”。
……杜玖他，打算怎么办呢。
屋檐下凝了的露珠，忽落下来，滴答一声在地上坠散开来。
霜结新叶，薄薄的一层，抚过，是湿湿凉凉的。就算是抚去了这一角，于所遭的霜冻之苦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罢。
中午一个人吃过饭后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杜玖掀帘而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我在宣纸上勾勒牡丹的图案。
额头轻抵着他的下巴，昏昏然几乎欲睡。
倏然碎裂开的视界，一角明黄刺得眼底生疼。
“，用过午饭，可想去街上走走？”杜玖在身后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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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等候在外，驾车的是杜林，而郭锦则是骑着马，和一个往宫城赴宴时作为随从之一的年轻人，一道随在马车后护卫。
安坐在马车内，搁了不到一寸的距离，就坐着杜玖……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出现像上次在平章王军营边镇时那样遭到突袭了罢……他……
莫名其妙地，心乱如麻。
“玖，今天，为何忽然……”这么好的兴致竟陪着我到街上逛？
偏偏，我因此而感到不安。
他曾为工部侍郎，京城里的人，应该认识他的有不少吧？
“原工部侍郎，是辞职赋闲。”杜玖无奈一笑，伸手抚了抚我的眉心。
“……哦。”原来是我想多了，那个杜玖“死了”的意思，其实只是他辞职不做了……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今天……”
“……你，不想？”杜玖复又偏过头问我，漆瞳却是认真，浅映出微微吃惊地望着他的我——若是在还不熟悉的时候，一定会被认知为和其他时候是一样的冰冷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能分辨这样细微的差别了呢……？
摇摇头，“闷在院子里太久，都要发霉了。”
杜玖浅勾了薄唇。
“之后的打算……是什么？”趁此机会，赶快问他。
杜玖眉头一皱，转瞬又寻不见一丝波动过的痕迹，“你，有想去的地方么？”?又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还真是……
“现在，可以么……？”
现在是可以到处随意乱走的时候么……？
他没答话，也没摇头或者点头，只是仍望着我，薄唇微抿，不置可否。
“……那，想去江南看看。”
之前随着他南下的一趟，江南风光再好也没心思欣赏。或许以后是要回西信的，西信新国主，也就是乌王，很可能也再不会放我出来，不如趁此机会去看看与大漠风情迥异的江南山水。纵西信南郡素有“小江南”之称，但到底不一样。
杜玖望着我，轻点头，“好。”
醇朗的声线，传过几分莫名让人心安的力量。
京城的商业区，熙熙攘攘，下了马车，逛了许久，也才不过走过了路边的四五家店，反而是小摊贩的东西颇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经过一家布衣店时，走前半步的杜玖侧转便走了进去。
入店之后，各色布料，各款成衣，一时几乎看花了眼，就算什么都不买，也是不虚此行了。
自己挑了一件，然后老扳娘极为善解人意地将杜玖盯了许久的一件浅紫小花的对襟长襦取了下来。
换过之后，月白的长裙，加上那浅紫小花的对襟长襦，站到镜前的我，一下注意到了身后杜玖他?……
“你……”杜玖的目光，却是望着我，然后刹那的凝滞，似是失神。
忍不住稍稍掂了脚尖，故作莹莹笑问，“大人可是看入迷了？小女子……有这么漂亮么？”
原不指望他会说“果然人靠衣装”之类的调侃话，但也没想到他竟会……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