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玖“恩”了一声,起身往桌边瑞了杯水过来,扶我起来,喂了两口,见我只皱眉他,便往床边小案搁了水杯,抬手轻抚我的龚发,静默不语。
“怎么了?”
看来还是注意到了我嘟起嘴角丝毫不掩饰生气的模样。
“说起来,也不知你答应过多少次,会将一切都告诉我。”
杜玖眼角笑意,几分无奋。
“……还是,这里不方便?”
“倒不是。”
然后,便是沉默,再没有下一句。
闭上眼。烛光再眼皮上微微的晃动着。依然睡不着。
坐在床沿得人,似乎也丝毫没有也好走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衣衫轻微 ,身侧一沉。
竟就这么在床沿躺下了么。之这么,静静地在床沿躺着……空间倒是够的,若是侧躺。毕竟我只能仰面直躺着,这床也不小……
“休书是假的。不过,若是你不愿,我会将休书呈递京兆尹府。”却又毫无征兆的说了这么一句。声线冷清,似在说着什么不相关的事一般。
心下疑问,眼皮一跳。忍了不去睁眼瞧他,保持不动。
……是了,休妻事大,有官府盖章才是正式的。
如今即使真的休了,大尚皇帝也不会因此就放过杜玖……休与否,是在没有太大差别。
“……谢谢。”
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响,才从喉间憋出了这么两字。
以玦轻响,左脸颊,触感微烫轻痒。他抚得这边轻,却像是要饶痒痒一般了……
“好了,快睡吧。”杜玖轻声道,带了几分叹息。
耳边隐隐听得窗外孩子也沙沙,伴着呼呼风声,更是静得一片空荡。只两人的呼吸心跳,越来越清晰。
睡意却是迟迟未至。
“ ,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杜玖的话,弟弟耳语般。
不知是怎么确定我还没用睡着的……又或者,这个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问,所以才在这个奇怪的时候说的?
“……嗯?”决定暂时还是不装睡了。
片刻,耳边一声轻笑,气息轻佛耳后,微痒。
“可以么?”
什么时候他竟会犹豫了?
“……什么?”临时起意,决定装傻,无辜地睁着眼瞧他。
薄唇边淡淡的笑意,眸光轻暖。
“ ,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愣愣的,便应了声“好”。
眸光轻暖依旧,眉却微微一蹙,薄唇一紧拧,“ ,无论将来想起了什么,只恨我一人。”
“……你对我做了什么坏事么?”几分惊讶,望向他。
不然为何要我答应这样的事?
“答应我。”杜玖说的极是认真,丹凤漆瞳眸光虽然是轻暖,更深处,却望不见究竟藏了些什么。
“……好,”愣愣地,竟就答应了。
杜玖听了回答,竟似松了口气,眸光更多了几分轻柔,眼底,却似闪过了一丝什么,薄唇微勾,然后,竟就这么阖上了眼。
半晌见他仍是不动,便也闭了眼。
心下却是一片纷乱。
倒不是因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睡不着。楚家醒来,“嫁”他为“妻”之后,没少躺过,却从未有多余动作,倒是乘得很。更何况如今我受重伤。确实点都不担心这个的。
过了许久,却听到耳边一身呢喃,似是纠结百转却又极力压抑……难不成冷冰冰的杜大人,竟也会说梦话了……
“…… ……”
断断续续的呢喃,其中一个音,却是听得清晰。
再忍不住,睁了眼,转头过去瞧他。
第132章 监军(4)
却是双眸紧闭。盯了半晌,却是一动不动,一呼一吸,缓稳而不见有丝毫的乱。丝毫不像是适才为梦所困,还呢喃说着不知所云的梦话……
“你这样,会着凉的。”想抬手将被角分他一些,却动不得,只得轻声自言叹一句。
明天不是还要对付平章王么?就算是杜玖这样好的身体,万一真着凉了,或者该说身体越好的人病倒得越严重罢……
下一瞬,却又像慢镜头般,薄唇慢慢勾起弧度,长睫轻扑几下,忽睁开了眼,漆色眸底似几分玩味。
“在担心我?”杜玖轻声问道。倒是问得理所当然。
想挪开目光,一时竟却移不开。
“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否定得这么快,为什么竟会感到心慌,只是开了口支支吾吾只好继续说下去,随手捻了个理由便道,“我是担心……担心,要是两个病人,那郭锦岂不是要累死……”
见他眸中寒意渐浓,终于自觉闭嘴不再说下去了,目光一抖,挪了望向他处,半晌才发觉竟望着的是他随意搭在蔓草纹被单上的手,长长手指,是不是又瘦了几分……
他是平宫卫……这种特务机构,毕竟比一般外朝官吏更是劳心劳力……现下,更是棘手罢……就算大尚皇帝撤了通缉令,却不代表他就会放过我。
而杜玖……若他说能做到,便是一定能做到。不知为何,心底如此相信,十分坚定。但……代价,又会是什么。
杜玖单手支颐,静静望我,不知为何忽然眸色一沉,抬了另一手往我眉间一揉,这一次下手却颇有些重,疼得我忍不住“嘶”了一声,更是皱眉抗议地瞪他。
却见他唇角轻勾,“嗤”一声轻笑,抬手复揉我眉间时动作又恢复了轻柔,眸光淡暖,“总皱眉,不好。少想些罢,快些将身体养好才是。”
不禁愣住,半晌望他,见他眉头又是微蹙,怕他再出手,才急得憋出一声,“……哦,好。”
总觉得柔声说话的杜玖有些……不像他。这“温柔版”的杜玖或许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但,我……还很不适应。
杜玖静望我一会儿,轻声道,“我只歇一会儿。”
……所以,不用担心他会着凉,的意思?
“……嗯。”
既然本人如此说了。
扯了嘴角,想对他笑笑,却只觉得脸颊颇有些僵硬,不知是否愣怔得傻了……大抵看在眼里,会是似笑又似哭的极怪的笑容吧。
合了眼。轻出一口气。
耳边,能听见他的呼吸。很稳。很让人放心。
不知何时睡着了,再睁眼时,转头去望,窗已推了半开,淡金光线满了整室,浅映在月白锦被上,几处打转,煞是好看。
身侧,却是空了。
一时怔怔望着,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胃抽痛了一下,才想起原是饿了,忙唤人进来。
侍婢闻声而入,服侍洗漱更衣等等。
问了时辰是辰时二刻,大概八点左右。待用过了早膳,便让她们扶了这古代的木轮椅推我到屋外的小院子散步。
小院还是很大的,一片春草新绿间小路蜿蜒,东侧墙沿连绵开了白色小花,甚至还有一道小渠绕了东南家穿墙而过。越过墙头往最远处望去,黛色山峦连绵,这院子却是建在一处平谷,不过来时马车一路向上走了许久,想来这一处平谷地势仍是高的。
这木轮椅不知是谁做的,推起来却是一点噪音也没有,行得极顺,看推轮椅的奴婢,似也不重——不过也没准对方是习武之人,臂力过人自不是我可比的。
在辰城遇到陈小三之后,对身边出现之人更是都抱着不可知的认知——谁能想到跑到一个老衙役宅上又是孝敬礼物又是拍马拉关系的年轻泼皮小厮,竟会是杜玖的人……
等等……那陈小三说……自己是杜玖的人……是杜玖的人……而不是平宫卫或是其他……
若是平宫卫的话,应该是不会这么说的吧?不过,就算是特务机构,确实也会拉帮结派就是了……但……
还有那个兰儿姑娘所说的,对那个古怪村子有恩的贵人,杜玖也承认“算是”他。
或许是我多虑了。
毕竟,就算是明哲保身也并非什么都不做的意思。更何况是处在杜玖这样的位置上……
“想什么呢?”
头顶方向一声轻语,嗓音七分清二分冷一分淡淡柔意。
不禁打一个寒颤。怎地就在我想得正纠结的时候出现了。不知何时推着轮椅的,竟换成了他。
“着凉了?”声仍是淡淡的,语速却有些急。
不禁弯了唇角。
摇了摇头,回眸去望他,只见他一身墨蓝长衫,黛色银边的发带高束了长发,漆瞳浅映晨光淡金,竟如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笑什么?”他薄唇一弯,停了脚步,垂眸专注望我,轻声问道。
被他问得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嘴角好像是僵了些……而且,好像还是笑僵的……而且,还是花痴地痴笑着僵的……
“……我……”窘得支吾说不出话……第一次见,确切说是在楚家醒来之后第一次见他,自然是觉得他帅的,但他总冷冷冰山地常是面无表情,就算有表情,也是能冻死人的那种……逃生本能自然是先于花痴本能,所以,对着他痴笑这种事,今天还是第一次吧……
只是,为什么,他的目光,瞬间,却像是……几分怀念、几分悲伤?
……难不成我以前经常对着他这么干?
“嗯……你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天上的某一位星宿神君。”我决定实话实说……好吧,其实也不算。不过,在世人的认知中,神总是容貌极好的,除了个别以丑或其他为特点的……所以,也算是很明显地夸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