崴了脚的,是程家二小姐程帛。虽然伤势并不严重,可终究是行走不便,张憇是个热心肠,执意留程帛住下,“待养好了伤,再回去不迟。”程家是兄长的外家,程家姑娘头回上西园来便受了伤,可不能让人家就这么着走了,太过失礼。
程帛推辞了两回,程御史的太太、程希的母亲李氏也推辞了两回,无奈张憇坚持,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留程帛在西园养伤。程帛如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中满是情意,看向姐姐程希,“我和大姐向来要好,从不曾分离过……”张憇笑着夸奖,“这才好呢,亲姐妹,原该亲亲热热的。”又苦留程希。最后,程希、程帛两姐妹都暂住西园。
“二小姐,您留下她做什么?”程帛的丫头小环是秋姨娘远房亲戚,自是和秋姨娘、程帛一心,凡事替程帛打算。小环嘟着嘴,心里实在想不通。
程帛如白玉的面庞上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姐妹友爱是好事,难不成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巴巴的独自留在西园?未免太不矜持。”
小环口中嘟囔着,“可大小姐是嫡女呢,身份比您强。”做什么弄个比自己身份高貴的人放在身边,自找不自在。若要议亲事,谁家放着嫡女不要,要庶女。
程帛淡淡道:“我自有道理。”难道大姐不留在西园,自己的身份就会改变么?不会,庶女就是庶女,永远是庶女。这又有什么呢,他的母亲便是庶女出身,他不会介意身份的。
小环是个丫头,见识有限,见程帛神色淡淡的,自有一股子威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服侍程帛舒舒服服躺下,小环羡慕的说道:“老爷最疼您,一心一意为了您好,您啊,一准儿是有福气的。”
程帛淡淡笑了笑,并不答话。父亲程御史为人一向活络精明,早把平北侯府、魏国公府的事打听清楚了,一五一十告诉给秋姨娘。秋姨娘心满意足,“女儿,看你爹爹多疼你,多为你打算。大小姐那嫡女且顾不上,先想着你。女儿,你是个有福气的。”程帛却深知,父亲和平北侯府不过是远房亲戚,并不如何亲近,父亲再怎么向着自己,也左右不了什么。要想风风光光嫁了,舒心顺意的过日子,还是要靠自己。
程帛在西园小住,张憇常来看望她,日常起居照顾的很周到。安冾待她客客气气的,却有些冷淡,不怎么亲热,倒是和程希很谈的来,交往频繁。
西园主人张劢遣侍女来问候过两回,送过些珍贵药材、补品。要说张劢和程帛是表兄妹,见见面也不算逾矩,可张劢从未露过面,从未探望过程帛。
古道热肠的张憇数落女儿,“待客要热忱,懂不懂?程二小姐是客人,冾儿你要让她宾至如归。”安冾本是坐着喝茶的,闻言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她长的太好,我和她在一起,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板着个小脸,走了。
张憇目瞪口呆。待要再数落张劢几句,张劢轻飘飘扔下一句,“我未娶,她未嫁,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也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声明“我嫉妒”,一个明公正道的表示“我避嫌”,张憇没了法子,只好听之任之。
华山老叟嗤之以鼻,“阿并这堂妹笨笨的,好不讨厌。阿劢小媳妇儿我都相好了,她来瞎捣乱。”心里鄙夷着天才徒弟的笨堂妹,华山老叟也走了。
张憇若是知道华山老叟怎么想的,准会大叫冤枉,“我只是热情好客好不好?谁给仲凯相媳妇儿了?仲凯娶媳妇儿的事阿悠都不管,哪轮着到我?”
华山老叟回房之后,取出张并的回信又看了两遍。“师父,小媳妇儿让阿劢自己娶,我和阿悠不干涉。您若真相中了,可请小姑娘的父亲帮您的忙,帮阿劢的忙。”
华山老叟怫然,“要娶小媳妇儿,不是该咱们多帮人家的忙么,怎么能反过来让人家帮咱们?”阿并也是傻了,净说傻话。
作者有话要说: 5号还要陪朋友,更新又会很晚很晚。
☆、第15章
“笨阿并,傻阿并,气坏我老人家的阿并。”华山老叟一边骂着,一边把手中的宣纸折成只小船模样,放到鱼缸中。小纸船慢悠悠在水面飘荡,鱼缸中数尾锦鲤游来游去,逍遥自在。
华山老叟趴在鱼缸上,入神看着水中的锦鲤。青松侍立在一旁,偷偷看了老爷子两眼,心里嘀咕,“小鱼有什么好看的?老爷子越发孩子气了。”
华山老叟看了一会儿鱼,蓦然纵身到院中,施展出一套轻灵的掌法。和以往的凌厉迅猛不同,这套掌法好似翩然飞翔的大雁,又似快活游水的小鱼,明媚洒脱。
青松是个趁职的小厮兼忠实观众,在旁卖力的叫好,“老爷子,今儿个我可算是开眼了,这般舒缓优美的掌法,我是头回见着!”等到华山老叟气定神闲的收了掌,更是跑上去大拍马屁,“空前绝后,叹为观止!”
华山老叟大为得意。次日张劢专程过来陪他下棋、打架,华山老叟炫耀道:“我新创了一套自在拳法,如流云流水一般,好看的很。”青松在旁连连点头,好看,太好看了,赏心悦目啊。
张劢赞道:“师公,您太了不起了!”自创拳法,十分难得。华山老叟笑咪咪看着张劢,那神情分明在说“快说你想学,快求我教你啊。”张劢看在眼里,笑道:“师公,您把这套自在拳教了孙儿好不好?往后回了京城,见着爹爹、大哥,孙儿可有的显摆了。”
华山老叟大喇喇坐下来,仰头向天,“阿劢,师公问你的话呢,说是不说?”臭小子,自打他见过女娃娃,连着问过他两回,“徐家小姑娘好不好,你喜不欢?”他都是笑而不答,好不着急人。
张劢笑着吩咐青松,“你去一趟徐府。徐太太前些时日送来的细粥、小菜甚为美味可口,老爷子着实喜欢。你去一则是道谢,二则是厚颜再讨些来,多多益善。”青松话虽多了点,为人乖巧听话,响亮的答应了,即刻去了徐府。
华山老叟顿足,“傻小子,傻小子!细粥小菜都到徐家去讨,徐家能放心把女娃娃许给你么?”张劢笑的春风般和煦,“师公放心,我有分寸。”
接下来的几天,张劢先是亲至徐府求了徐郴一幅墨宝,郑而重之的挂在书房。接着又跟徐逊借过一本围棋棋谱,还书时和徐逊手谈一局,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徐述、徐逸年纪尚小,玩心极重,又崇拜英雄人物,看见张劢和华山老叟便两眼放光。张劢请他俩到西园好好玩了半天,观赏美景,观看武术表演:西园中自有武功高强的亲兵,百名亲兵精彩绝伦的对打惊险刺激,徐述、徐逸看的津津有味。
“是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很懂礼貌,尊老爱幼”“身为功勋人家子弟,却琴棋书画皆通。原来世上真有文武双全之人,难得难得”,打过几回交道,徐郴和陆芸夫妇对张劢的评价很高。
才进入腊月,便下了一场大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搓棉扯絮一般。雪中红梅分外有趣,西园下了请贴,请徐家合府赏梅、宴饮,徐郴应了。
陆芸精心打扮宝贝女儿,“出门做客,不可失礼。”里面穿着淡雅的浅秋香色锦缎银鼠袄子,外面披了大红羽纱面儿白狐斗蓬。陆芸自己穿了莲青倭缎玄狐鹤氅,携着爱女坐上小竹轿,十数名侍女簇拥着,去了邻舍。
大冬天的,西园厅中遍置鲜花,清新雅致。张憇带着安冾热心招待阿迟母女,程希也在座,“可惜程家二小姐脚伤还没全好,要不,咱们更热闹。”张憇毫无心机的笑道。
程希微微笑了笑,“惭愧,舍妹身子娇弱,劳姑母费心了。”程帛不过是崴了脚,哪至于还没养好伤?罢了,自己便陪着她在西园多住几日。横竖阿迟离的近,冾儿也是个有意思的,在西园的日子,顺心的很。
阿迟且不理会女人之间的言来语去,专心致致享用美食。西园的宴请别具一格,很多菜品颇有新意。阿迟桌上放着一只莹润的白瓷盘子,盘中一个和真鸡蛋差不多大小的瓷蛋,半开着口,瓷蛋中是鱼子蟹肉蒸蛋,爽滑鲜嫩,浓郁馨香,美味在口中一层一层荡漾开来,胃和舌都得到极致享受,阿迟吃的无比满足。
烤鸭本是一道寻常菜肴,也被做的与众不同,别具匠心。果木熏烤中,香气伴着余温慢慢渗透到鸭肉中,味道十分诱人。烤鸭,甜面酱,佐以山楂条、蜜瓜条、凤梨条、萝卜条、新鲜时蔬,风味独特,入口不腻。
跟着烤鸭上来的是四个小巧可爱的荷叶碟,碟中除常见的甜面酱之外,还有蒜泥、白糖、酸梅酱。程希不动声色看了眼安冾,见她很随意的夹起一块鸭皮,蘸了白糖,放到口中。程希也试了试,唔,很酥,好像不用咀嚼就可以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