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道:“咦,那是什么?”
拾起来一看,是个纸叠的小砚台,上面是行端正楷体:“文章重写。”
正是傅诤的字迹。
岑睿先是一惊,后是一怒:凭什么啊!
翻过来,砚台背后还有行字:“流口水。”
“……”一低头,果真见着枕在自己脑袋下的那张宣旨上氤氲了一大片水渍,字迹模糊不堪……
哀嚎了一声,岑睿用宣纸蒙住脸,为什么最丢脸的时候被最不对付的人给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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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岑睿一直想法设法躲着傅诤,朝议上也是摆正脸,尽力避开与他任何一个眼神交汇。生怕,一个眼神过去,就对上了傅诤凉凉的嘲笑。可她不看傅诤,傅诤偏要盯着她。
眼看早朝将散,端立在百官前方的傅诤,突然出列,道:“陛下,臣有奏。”
岑睿痛苦地将才腾起半尺高的屁股又挨回了龙椅上,两眼直视向前方,道:“傅卿请说。”
傅诤道:“南衙十六卫统帅萧禛告老辞官已久,统帅之职一直空缺,臣奏请陛下拟任新员赴任。”
傅诤建议的这新人是谁呢?
——老国公的嫡亲孙儿,魏长烟。
南衙十六卫是禁军中最为精良强干的部队,因其负有护卫皇城这一重要职责,所以统领它的人选历来是由皇帝亲自挑选任命。条件既简单又苛刻,一是须战功卓著者,二是忠义正直之士。
掌握南衙十六卫,等于掌握了大半个京畿之地。
此言一出,百官神色各异。早闻得这傅首辅是当年天下第一谋士傅淮之子,魏国公的门生,手段了得。任职首辅不过数月,连势头正盛的徐魏两家家主也屡屡是好。但观他无偏无颇,一碗水端得颇平。御史还赞其是个中正仁和之臣。
现在看,恐怕这位首辅大人已择定了要站的队了。禁军一入手,这个首辅大人真真是权倾天下,无人能及了。
魏长烟?
岑睿想也没想:“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个养成文ORZ。一个“佞臣”努力把昏君拉扯大的艰辛过程(真的不是调教成自己老婆的过程么……
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让大家久等了
【柒】燕王
私下里如何不提;在朝堂上,这恐怕是岑睿第一次正面驳斥傅诤的意见。
文官们震惊了,武官们傻眼了,唯傅诤与魏长烟两人颜色未改,魏长烟是不屑一顾,傅诤则永远是那副淡然无波的模样。
傅诤温声问道:“莫非陛下心中另有人选?”
不久前才将朝臣勉力认全的岑睿哪会有什么好人选?她之所以反对,不过是一个缘由:她与魏长烟两看两相厌,让他去护卫京城,不等于把自己的安危置于狼嘴里么?
傅诤这一问看似温和,却是不留余地地把岑睿逼入死角里,她若说出个不,便只得眼睁睁看着傅诤和魏长烟狼狈为奸。岑睿故作镇定地坐在龙椅上,在武官里头扫了一圈,除了魏长烟还真没个眼熟的。
这也不能皆数归责到岑睿身上,文武百官里头,文以徐为首,武则看魏家。岑睿即便有心从两家之外挑出个人来,那人也没胆与魏家抢风头,魏长烟手里的十三节鞭可不是吃素的。
没辙的岑睿垂头丧气道:“那,便依首辅所言吧。”
等着一场好戏的朝臣满怀失落,这胳膊到底拗不过大腿啊。
散了朝,以三师三公为首,大臣们依次从理政殿里鱼贯而出。皇帝一走,群臣登时泾渭分明地扎成几堆,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中心议题多是围绕着今日朝议上的一幕。
魏长烟身边已陆续去了几波人贺他高升之喜,国公虽是从一品高位,但仅是个不掌实权的荣衔,哪比的上南衙都统军权在握来得实在?连徐家几个堂兄弟怅然归怅然,也不得不走个场面笑呵呵地向魏长烟道了声喜。
让人纳罕的是魏小国公面上殊无喜色,眉目间更隐隐压抑着几分郁然,于他人也不过是敷衍了事。从理政殿的汉白玉阶下去时,一个内侍从旁唤住了他,内侍堆着笑道:“魏大人,首辅大人有请。”
目明耳聪的朝臣及时捕捉到了这句话,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庆幸跟在魏氏后头的,首辅都站在我们这边了,以后的日子可是一片光明哪;愁的自然是支持徐家的,有几人开始动摇,想着现在换个队站是否还来得及。
在同僚一片荡漾的眼光里,眼神阴晦的魏长烟提步往养心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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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头,岑睿正与傅诤赌气,傅诤唤了她几声,她一声未应。
傅诤悠悠道:“陛下若是为朝上所议之事气恼,为何不提出异议?陛下的旨意,微臣自会遵从。”
这一下,岑睿炸毛了,抄起一本书就朝着傅诤砸过去:“话说得好听!你给我异议的机会了么?当着百官的面,你!”
你一点面子都没留给我!这才是岑睿气恼之处。她好歹是一国之君,没一点实权便也罢了,还一直被傅诤牵着鼻子走,连个台阶都不给。
不慌不忙躲开的傅诤理理袖子,淡然道:“陛下难道不知,面子是自己给的么?方才陛下哪怕提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也不会将南衙十六卫拱手相送给微臣。”
说来说去,还是归结到了岑睿平时不用功的症结去了。
怒气冲头的岑睿又要拿书砸他,书举到一半,来喜在外间咳了咳,捏着嗓子道:“陛下、首辅大人,魏国公到了。”
岑睿愣了,魏长烟他来做什么?
捡起书的傅诤却在想,这动不动就砸人的坏习惯得改。
魏长烟进殿,倒也还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岑睿没好气道:“你来作甚?”
在左侧落座的傅诤道:“是微臣请魏国公来的。”
蛇鼠一窝!岑睿瞪他,傅诤恍若未见,让人给魏长烟看了座。
魏长烟也不客气,撩了衣摆坐下,道:“不知首辅有何赐教?”眼里话里像没岑睿这个人一样。
岑睿冷冷笑了笑,摆开份卷宗,也把他二人当了空气。
傅诤抿了口茶,道:“过几日燕王要入京了。”
抱壁上观的岑睿顿时大惊失色,燕王不是呈了奏疏道是近来北边上晋国很不安分,他得留在封地戍边么?怎生又有空闲跑京城来围观她了?
魏长烟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首辅将南衙暂且‘委任’给臣的原因吧?”话语间有意无意瞥了眼书案愁眉苦脸的岑睿,嗤笑道:“陛下与傅大人放心,有臣在,燕王的一兵一卒都踏不进京城半步。”
岑睿这五哥也是皇室中的一株奇葩。
在岑睿才学会偷鸡摸狗的年纪,他已提刀随他的将军舅舅出没在幽云塞北之地。
某次,率领几个亲信狩猎的他与敌国左亲王阿提拉在漠北不期而遇。阵前相决时,阿提拉见他少年之姿,拍马笑道:“国无良才,黄口小儿竟也敢跨马横刀上阵?”
燕王什么也没说,隔着三十多丈的距离,举起长弓,弦如满月,手一松,阿提拉胯/下骏马一声嘶叫,左眼巍巍插着根白翎箭,鲜血淋漓的倒在了地上。身手敏捷的阿提拉虽及时跃下,却难掩两分狼狈。
说书人如是道“众所皆知那阿提拉是大漠之上赫赫有名的战神,看管们定会猜度此番燕王在劫难逃。但……”每每说及此处,往往故弄玄虚一停:“岂料王爷他不仅全身而退,更得了阿提拉一声赞誉‘数年之后,战神之名当相让’。”
这些尚不足为奇,奇的是他在沙场耍了两年刀枪之后,单骑一匹,纵马回了京。戴了方巾,着了儒生袍,参加了那年的秋闱。放榜那日,贡院丹桂飘香,当时的傅诤摘了解元,燕王紧跟其后拿了亚元。
鹿鸣宴上,他边咏《鹿鸣》诗,边跳魁星舞,惊艳四方,为坊间津津乐道至今。
这样一个文韬武略的燕王曾经是恭国多少女儿的春闺梦中人。据说他被贬出城之日,痴儿怨女们哭湿的帕子累成了小山;更有甚者,一路追着燕王车架追到累晕倒地。
彼时岑睿刚刚回京,恰巧碰上了那个场面,也恰巧与她五哥有过一面之缘。她至今记忆犹新,金鞍白马之上的皇子面如冠玉,意气风发,全无失意之态。岑睿在自惭形秽的同时,更觉着自己这五哥是个深不可测之人,一个人得要多强大的心理,才能在那样落魄的境地里笑得出来啊。
魏长烟与这燕王打过交道,虽是两次不太光彩的经历,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十分棘手的人物,也难怪傅诤舍得将南衙给他。好一手坐山观虎斗,魏长烟心中嗤笑一声。
“不仅如此。”傅诤搁下茶盏:“依着惯例,新帝登基初年,各地藩王世家皆要入京拜谒。到时京中龙蛇混杂,少不了晋楚两国的探子,未免生出些不干不净的事,还要国公盯紧着点。”
魏长烟哂笑:“这个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