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负担不小啊。”岑睿转了下指中笔:“你们台主不止一次向朕夸你是美质良材,一甲出身的探花郎,这七品之位是委屈了你。”
钟疏慢慢抬起了头,对上岑睿的笑眸,岑睿慢慢道:“御史台主年岁不小了,辞呈也提了几回……”
钟疏心头一跳。
“别多想,台主走了是由中丞顶上他的职。”岑睿一笑:“不过那中丞之位可就空出来了。无功不受禄,没有政绩这个位子也不是谁都能坐的。朕给你一个机会,帮朕查一个人,就看你敢不敢查了。”
岑睿曾与傅诤讨论过钟疏这个人。钟疏的傲与秦英不同,他出身寒门,混在走两步就能碰见一个世家子的官场上,嘴上不说心里自卑忿然之感定是有的。愈是自卑,便愈是比其他人更渴望出人头地。现下的朝局,出人头地仅有两条路,依附一派世家或者直接向皇帝陛下表忠心。第二条路显见得更适合倨傲自矜的他。
拉拢了钟疏,岑睿没喘口气,一波麻烦紧跟着来了。金陵王带着妹子进京了……
早上接到金陵王安顿在京中别府里的消息,下午人就来拜见了。没能补上午觉的岑睿散发着浓浓怨气,这股怨气大部分缘于非常擅长给她找事的妹子。进了殿,却仅看见金陵王一人正襟危坐地候着在,一见她来立即行了大礼:“陛下。”
岑睿不见岑嬛,脸上阴霾顿时烟消云散,虚扶起金陵王,笑得也有了几分真意:“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多礼?坐。”
金陵王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看起来岑睿倒像是他的兄长:“陛下近日可好?”
两个人寒暄一通,岑睿看出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吹了口茶慢言:“兄长有话不妨直说,可是要为嬛儿指门好亲事?”关于金陵王势必要在今年嫁出妹子的豪言壮语,深宫之中的岑睿也略有耳闻,对他这份把妹子当女儿的辛苦很是唏嘘了一番。
金陵王将词句理好,道:“此番来京,臣遇到了个人。”
“嗯?”岑睿颇是意外。
“臣遇见了岑瑾,他如今过得甚是潦倒……”
金陵王是个本分人,心地又软,看见自家大哥温饱的生活水平都难以维持,就动了恻隐之心。他找岑睿,想替他大哥讨块封田,不行的话将自己的地盘割一块给他也成啊。
岑睿看着将割封地视为割白菜的金陵王,额际挂了几条黑线:“朕明白了,不过先帝的旨意将他贬为庶民,贸然封赏恐是不妥。回头朕和礼部商议此事再做定夺不迟。”看他还想再说什么,忙转过话:“嬛儿不是也来了么?人呢?”
金陵王吞吞吐吐:“陛下恕罪,嬛儿她……先行去找首辅去了。”
岑睿手里的瓷盖咔嚓在盏边上磕碎了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主题是:小岑子吃醋啦~~~~~~
感谢宝儿七七童鞋丢的地雷╭(╯3╰)╮
【肆壹】朝贺
一连数日,岑睿没见上岑嬛一面,与傅诤也就在早朝碰个面,寥寥几句官话,无多交集。岑睿堵心了,换做其他姑娘没准她还有兴致给傅诤保个媒,可偏偏是与她不对付的岑嬛。
来喜见缝插针地在她耳边吧啦吧啦,说首辅昨日又和公主殿下去哪游玩啦,今日二人又约着去哪对弈赏梅啊……一心想把岑睿从断袖的不归路上给拉回来。
岑睿小心眼一犯,笔一甩,迁怒到来喜头上去了:“你以为我很好骗吗?傅诤这两日去大理寺核查案底,有个屁的功夫和岑嬛鬼混!连我都敢忽悠了!去,面壁思过去!”
“……”来喜公公拖着两行宽泪,抱头蹲在墙角。陛下您啥都知道,还在郁闷个什么劲啊!
岑睿愁眉苦脸地画了小半日的鬼画符,把金陵王又给召进了宫。天南地北地侃了会大山,岑睿似是无意间提起:“朕听兄长说过,有意为嬛儿找门好亲事?”
岑嬛日日去缠傅诤的事金陵王亦曾耳闻,妹子大了不由他啊,说也说了,一回头人又没了个影。听岑睿这么一说,金陵王心底一凉,坏了坏了,陛下这不是要把嬛儿指给傅诤吧!
“这个这个……”金陵王额浮冷汗,不知要说是还是要说否,他中意的妹夫里头可没一个姓傅的啊!
岑睿不容他踯躅纠结,当机立断抽出一封早就备好的奏疏,郑重其事地将它硬塞进了金陵王手中:“嬛儿亦是朕的妹妹,兄长的心情朕感同身受。你看,这门亲事兄长合意不?”
折子一打开,上面写得是晋国请求缔结婚约的事宜。
来喜看着恍恍惚惚离去的金陵王,怜悯道:“陛下,金陵王看起来好可怜哦。”
岑睿摩挲着奏折感慨万分:“总觉得自己还是太仁慈了……”
“……”嗷!陛下,您被首辅大人教得越来越无耻了!
岑睿要把岑嬛踹出国和亲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适龄公子的大人们纷纷扼腕,恨没能及时下手抢了这做皇亲国戚的好机会。奉行八卦娱乐精神的恭国人民很快对此做出了不一回应:
“陛下好狠的心啊!可怜公主这样小的年纪就要远走他国嫁为人妇。”——公主爱慕者。
“嘁!不就嫁个公主么?以前成祖陛下还嫁出过皇子嘞。”——习以为常者。
“金陵王占据鱼米丰硕之地,公主嫁与谁对陛下来说都是个威胁。不若嫁去和亲,一可消去此间隐患,又可稳固恭晋两国的双边友好关系。陛下这一手棋走得甚是巧妙哪”——国事爱好者。
“啊?其实我只是单纯地讨厌岑嬛那个妞而已……”茫然的皇帝陛下。
傅诤从大理寺的案子中抽身时姗姗得知此事,当即去找岑睿,没在御书房逮到她人,问了宫人,便往养心殿后苑而去。
后苑莲池边,岑睿端着个木钵子,捏了把鱼食对着池面想心思,躲在荇草里的胖鲤鱼探头探脑望了许久,始终吃不到食,急得鱼尾打得水面啪啪响。
在旁伺候的徐知敏看出岑睿的心不在焉,婉声道:“陛下还在想首辅与公主的事么?”
岑睿手一松,鲤鱼瞅准机会一跃而起,叼起鱼食逃之夭夭,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水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凭一己喜好便将岑嬛嫁出去,过分了?可你不知道……”她看着因寒冷而微微泛白的池水:“她仗着我老子疼她,只要老子赏我的东西她必要抢去。还不止一次害得我差点丢了性命。小时候可以说是不懂事……”
支手抵住膝头,撑起没有笑意的脸:“可现在居然连傅诤也……”
“其实微臣看首辅对陛下……”
“陛下。”苑内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徐知敏霎地抿紧了唇,朝傅诤行了一礼,安静地退下。
岑睿翻手将木钵里的鱼食统统洒进池子里,没有理会傅诤。
傅诤看着不言不语的岑睿,他尚一言未发,她倒先闹起脾气来了。
“陛下。”傅诤走近,容色清冷。
岑睿别过身子不看他,后领陡然一紧,人被拎了起来,这才慌神道:“你要干嘛!”
傅诤提着岑睿,从上向下拍去她衣上的雪渍,淡责道:“陛下畏寒,还这样坐在雪中?”
“要你管!”
傅诤冷眼看着扭成个麻花想要挣脱他的岑睿,掌下一用力,重重拍去。
一股热血瞬然冲进岑睿的脑中,让她傻愣住了。苍白的双颊从浅到深染了层绯色,便听她又羞又恼地失声叫道:“傅诤,你居然打我屁股!”
听墙角来喜脚下一滑,一头磕在墙上。哀悼着自家主子所剩无多的形象,来喜公公捂着额角转过头,一脸严肃地对面色微红的徐知敏道:“你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被打理干净了,岑睿缩成团阴影蹲得离傅老远,拿着个枯枝使劲戳着团雪。王八蛋!就会教训我!
傅诤也不去抚慰她受创的小心灵,从鲤鱼嘴边拨走些鱼食:“和亲一事兹事体大,陛下为何不与我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岑睿愤恨地摸了下自己受辱的臀部:“和你商量个鬼!”
“……”傅诤重咳了声:“陛下……”
岑睿用劲捣碎雪团,放炮仗似的一气道:“我就是看岑嬛不顺眼了怎么着?!我就是要把她嫁得山高水远,江湖不见怎么着?!我就是不想如她愿,让你娶她怎么着?!”
“臣从未说过要娶公主。”傅诤淡淡插了句提醒。
“……”无话可说的岑睿用砸向傅诤的雪球结束了这段对话,并换回了抄十遍文书的惨痛惩罚。
傅诤拂袖而去前,脚步略作一顿:“陛下以后还是不要喂臣的鲤鱼了。”
岑睿冷笑,放心,老子不喂它,老子要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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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岑睿与傅诤的冷战中,恭国迎来了晋国浩浩荡荡的使节团。两国邦交,最重要的就是讲究个面子,看人家晋国的使者们个个华衣丽服、玉冠缨簪,连武官们坐骑的马饰也是金玉相缀,彩络流垂。看得恭国百姓们直了眼,纷纷道晋国好有钱啊好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