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长成了健壮少年,俨然比甄十娘还高一头,他呼呼地喘着气,“姑父和武将军吵起来了!”一边拉了甄十娘就走,“太子也劝不住,让姑姑快去救火!”
中军大帐中,气氛凝重的好似蓄满了雷电随时都会掀起一场暴风骤雨的云。
“不行,坚决不行!”大将军沈简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万岁亲旨,爹只做我的亲人随在军中照顾我,不得带兵打仗!”他殷殷地看着沈钟磬,希望爹爹能在自己的坚持下退让一步。
沈钟磬也静静地看着儿子。
十七岁的简武,个头比他还猛小半头,棱角分明仿佛苍天鬼斧雕琢的脸孔已经脱去了曾经的稚嫩,冷峻而霸气,一如当年的自己,只是更多了一丝内敛,沧桑。
这和童年的经历有关吧?
看着金盔银甲威风凛凛的简武,沈钟磬甚是欣慰。
长大了,他终于长大了。
再不是那个整天腻在自己怀里摆弄木刻刀剑的简武了。
只是,孩子大了不由爹,竟然开始知道跟他顶嘴了!
眼底的温润一闪而逝,沈钟磬脸色一黑,“什么万岁亲旨!”他啪地一拍桌子,“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将者,首先要懂得随机应战,抓住战机!”他认真看着简武,一字一字说道,“那个五行九子阵,只有我能破!”
这话一点不假。
简武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随即又使劲摇摇头,“不行,坚决不行!”见沈钟磬变了脸,他话题一转,“众将已经议定,既然破不了,我们就水攻!”指着地形图比划着,“我们连夜撤兵三十里退回邬塔城,明日三更在马家榕堰口决堤放水。”就不信,那些土木沙石堆成的阵能经得起一场滔天洪水的冲刷!
简武自信地看着爹爹。
“武将军说得是,五行九子阵位于邬洛河下游,又值秋汛,水势正猛,决堤淹阵也是个可行之策,连太子都同意。”石虎趁机劝道,“沈大哥就别固执了。”
“……五行九子阵再莫测,终究也是土木堆砌,人而为之,水攻之策切实可行。”太子也跟着打圆场,“义父就不要坚持了。”目光讨好地看着沈钟磬。
虽是个政治天才,但他在军事上和沈钟磬父子却是没法比的,对这一点。太子也有自知之明,尤其虽名为监军,可父皇一直嘱咐他,要他军事方面务要听沈钟磬的,不得妨碍他们父子用兵。
此时此刻,虽然赞成简武。但面对沈钟磬的暴怒,他也不敢拿太子的身份硬压。
“……殿下此言差矣。”沈钟磬强压下胸口的窒闷,放缓了声音,“邬洛河下游流经四个省,六十七个县。惯穿整个邬洛部落,一旦绝提,大半个祁国都将成为一片汪洋。”那将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 “殿下想没想过,我们一念之间,将会有多少人痛失家园,流离失所?”
不错,战争都要死人。
但是,战争是为了用最小的伤亡来换取更大的和平,他们是为了挽救暴政肆虐下的燕祁百姓于水火,不是制造人间炼狱的。
太子神色一黯。
这些。他不是没想到。
可是,他们刚得的密报,祁国太子以割让三城和迎娶邬落郡主为正妃的代价从邬落借兵十万。自西南包抄过来,如今形势,他们三十万大军深入祁国腹地。东面有邬落河天险,北面被五行九子阵阻住, 一旦西面南面的退路被祁太子的十万精兵阻断,腹背受敌,他们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全军覆没。
为今之计,只有立即破了五行九子阵,直捣祁都活捉祁帝,他们才有一线转机。
不是没想过邬落河决堤会造成的后果,可受灾的毕竟不是大周子民,和他的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危机相比,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不是吗?
“本王知道。”太子话题一转,“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又道,“邬落河下游贯穿整个邬落部落,一旦决堤,邬落王自顾不暇,祁太子借来的十万精兵也将不攻自退。”
一石二鸟,这也算是个良策。
帐内众人都跟着点头。
目光一一掠过众人, 沈钟磬沉默下来。
良久,他猛地站起来,“我虽然没破过,但曾听师父提起过这个阵,我今夜就带两万精兵闯阵,或许……”他看向沈简武,“还能救回孙副将。”话题一转,“若我二日不回,你再考虑决堤不迟!”
“不行!”简武腾地站起来,“万岁不许你带兵!”见沈钟磬瞪过来,忙又说道,“爹既然认为水攻之策牺牲太大,那你就连夜教我破阵之法!三天……”他灼灼地看着沈钟磬,“……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准能学会!”对于排兵布阵,简武自信自己的领悟力还无人能出其右。
教他破阵之法?
沈钟磬黯然。
他哪有什么破阵之法?
他只是听师父提过这五行九子阵的厉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破,怎么教他?
之所以不听众人劝阻一意孤行要打破曾经的誓言亲自带兵破阵,他就是想凭仗丰富的经验和当年师父的提点进去碰碰运气,他都没有把握,简武又怎么能够?
即便悟性超人,一学就会,他又怎么舍得让简武去冒这个险!
更主要的,“……战场上瞬息万变,胜负只在一瞬间,战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沈钟磬郑重地看着简武,“祁太子的十万精兵不出五日就能到达邬塔城下,三天……”声音低沉,沈钟磬一字一字说道,“三天之后,我们将失去所有先机!”
简武脸色发白。
是的。
他们根本没有三天的时间去学习破阵之法,否则,他也不会被迫采取水攻的下策。
见他不语,沈钟磬猛一转身,“就这么定了,大家早点用饭安歇,准备三更闯阵。”但凡阵,大都用阵旗指挥,白天破阵固然方便,但也不容易找到对方的指挥中心,夜晚就不同,必须用火把指挥,很容易暴露目标。
说完,沈钟磬抬腿就走。
“不行!”简武急红了眼,“没有本将军的箭令,任何人休想调动一兵一卒。”称呼变成了本将军,简武咄咄地看着沈钟磬。
“什么!”沈钟磬腾地转过身,“你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简武不甘示弱,“我是统御三军的大将军!”
“狗屁大将军!”沈钟磬额头的青筋蹦起来,“我是你老子!”
后记——九年之后(二)
简武脸色涨红。
他紧抿着唇,不甘示弱地和爹爹对视着。
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自父子俩身上蔓延开来。
饶是身经百战,众将领一个个也都变了脸,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几步,用尽全力抵御着那股令人胆颤心惊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人吞噬般的无形煞气。
“四弟,义父……”太子干笑着不知如何劝阻。
“干爹,干爹……”郑毓勋一步窜到两人中间,抱着沈钟磬的腰往外推,“武哥不是有意冒犯你……”对上沈钟磬凛冽的目光,郑毓勋一哆嗦,后话吞到了肚子里。
明明怕的要死,郑毓勋紧紧地抱着沈钟磬的身子不敢撒手,回头朝简武直打眼色,示意他先服个软。
沈简武高昂着头,倔强地与沈钟磬对峙着。
沈钟磬脸色又黑了几分。
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众人头上的冷汗刷刷地往下趟。
正紧张着,门外一声高喝,“……沈夫人求见将军。”
犹如听到仙乐般,众人脸上顿时一喜,“……快请,快请。”不待沈钟磬父子反应过来,太子首先开口说道。
“钟磬……”直走的父子俩跟前,甄十娘恍然才发现气氛不对,“你们这是……”她看看简武,又看看沈钟磬。
“没事儿,没事儿。”沈钟磬身上的气势顿时一消,“我们在探讨军情。”看向简武,“是吧?”回头的瞬间,狠狠地瞪了简武一眼。
“是的,是的。”简武也嘿嘿地笑,“……娘不用担心,我只是和爹探讨军情。”
太子趁势遣散众人,“今日就到这儿,大家先用饭吧,晚饭后再继续研究。”
回到住处。趁沈钟磬洗漱,郑毓勋偷偷跑过来。
“……武哥是担心干爹打破誓言会遭报应,才坚决反对。”偷偷把简武的心思说了,郑毓勋认真看着甄十娘,“干娘帮着劝劝干爹吧,武哥主张水攻也是无奈之举。干爹若实在不同意,就连夜教我们破阵之法也行。”否则,一旦打破誓言,干娘立即就会死去。
当初,他干爹可是拿干娘的命在佛前发的毒誓!
想到沈钟磬打破誓言的后果。郑毓勋脸色发白,“干娘……”
甄十娘哭笑不得。
这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迷信。
来自现代。她才不信这些誓言真能应验,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听到是沈钟磬的声音,郑毓勋腾地站起来,“武哥不让我跟干娘说这些,干娘千万别说破了。” 老鼠见了猫似的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