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着万岁的侍卫说这些……
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吓,没有人不害怕。
见她犹豫,沈钟磬只以为甄十娘是害怕,想让自己亲自护送,破例解释道, “……我今夜还要护驾。”想起萧煜说她曾被掠做人质险些丧命,沈钟磬声音不觉间就温和了几分,“你先在府里等我,我明儿一早就回去。”
甄十娘听了就把舌边的话咽了回去。
宫里发生政变,外面老百姓不知道,怕引起民变,万岁一早就对外封锁了消息,只暗中加紧戒备,怕人多了太招摇,甄十娘反倒危险,沈钟磬只挑选了四个身武艺高强的侍卫由荣升亲自带着护送甄十娘回将军府。
出了宫门,红蓼忽然想起沈钟磬的大氅还在她怀里抱着,“将军明日回府会冷。”她跳下车找了荣升去送。
荣升抬头看看甄十娘,有些犹豫。
甄十娘就想起沈钟磬身上浴血的长衫,张嘴想让荣升跟着回去,另拿一套干净衣服一起送进去,转念一想,沈钟磬的衣食住行毕竟不是她操心的事儿,现在拦下,倒让红蓼回去跟老夫人嚼舌头,使本来就不融洽的婆媳关系闹的更僵,逐咽下舌边的话,冲荣升道,“有他们护送就行,荣升去吧。”
她不过一个草芥女人,除安庆侯那疯子外,还没人稀罕劫持她。
趁红蓼下车时,秋菊悄悄告诉甄十娘,“……刚刚萧大人把奴婢找了去,问那些人的毒能不能解,奴婢告诉他那些人睡六个时辰就能醒。”一共八粒解药,除她们主仆外,就只够萧煜万岁和四个侍卫的,连郑阁老都被迷晕了,“萧大人还让奴婢告诉您,万岁已经压下了这件事儿,对跟将军冲进偏殿的精兵只说是曹相爷显灵,吓晕了安庆侯郑阁老等几位老臣,已送去内宫静养了……”
这等于对外压下了安庆侯谋反的真相!
前世看过许多宫变,连亲儿子谋反都要杀头的,这个万岁对他老丈人可真好,竟然没杀,就这样息事宁人了。
这政治还真不是她能堪透的。
甄十娘自嘲地笑了笑,“若没曹相爷临终托付,这事还不知演变成什么样呢,万岁说他显灵镇住了众人也不为过。”
其实,她不知道,即便有曹相爷临终遗言,萧煜和万岁也没打算把她扯进来,在那个危机时刻宣她进偏殿,全是安庆侯临时起意,觉得把她诱进偏殿控制在自己手上更好,才硬逼了万岁宣她进来。
这就是天意。
若不是把甄十娘宣进去,今日的夺宫真就被安庆侯搞成了。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安庆侯千算万算,唯一算漏了的便是。甄十娘不仅是沈钟磬的软肋,还是一位民间神医,用药的高手。
秋菊目光闪闪的,“……将军的威名真响亮,奴婢这一溜走过去,那些侍卫精兵对奴婢可尊重呢。”
到底是孩子,人家给个好脸就高兴成这样,甄十娘失笑地摇摇头,受她感染,阴郁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张嘴想问问萧煜还说了什么,瞧见红蓼已上了马车,就闭了嘴。
秋菊也收起笑容坐直身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求
回到将军府,大门早已关了,甄十娘正要吩咐秋菊下去叫门,红蓼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见她下去,秋菊就坐了回来。
红蓼却没上前敲门,而是朝护送他们回来的四个侍卫福身施礼,“……将军府到了,夫人让奴婢代她谢谢各位军爷一路护送。”
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
甄十娘听了就皱皱眉。
直看着侍卫没了影,红蓼才上前叫门。
守门小厮睡眼朦胧地探出头来,“……你们找错门了,将军府哪来的夫人。”说罢,头一缩就钻了回去。
红蓼嗤笑一声,扭头看向甄十娘。
“奴婢去敲敲看!”秋菊腾地站起来,被甄十娘一把拽住,“算了,老夫人这是怕赖我在将军府里不走,提前撵人了。”
红蓼先是把荣升支走,后又把沈钟磬的侍卫支走才上前叫门,到现在,她若还不明白红蓼的用心,就白活了。
“可我们的东西都在府里。”秋菊有些不甘心,“迟大哥和郭大哥也没跟来。”沈钟磬已把迟继忠和郭秀请回将军府安排了上等客房,因知他们是大内侍卫,带着进宫怕被人认出让甄十娘疑心,白天特意留在了将军府。
想起他们,甄十娘就皱皱眉,“那你就再敲个试试。”一边说着,甄十娘已扶着秋菊下了马车。
“……一直在敲门,让把东西和护院给送出去。”楚欣怡还没歇下,正一边绣花一边和春红春兰聊天,听了小丫鬟的汇报,就皱皱眉,“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不让人打扰,二门上的来顺才请您示下,要不要把夫人的东西给送出去。”想起来顺一脸的哀求。小丫鬟偷偷觑着楚欣怡的神色。
“就说我也歇下了。”楚欣怡想了想。
小丫鬟应声退了下去,春红有些不忍心,“姨娘不如就让迟护院把夫人的东西带出去吧,这深更半夜的,夫人一个女流……”
“老夫人安排的事情,我怎么好随便插手?”楚欣怡打了个哈欠。“将军不回来了,收拾了睡吧。”
给她把护院送出去?
笑话,她被人劫走了卖进妓院最好,这事是老夫人的主意,沈钟磬再怒也赖不到她身上!
秋菊敲了大半天门。里面就是没人搭腔。
红蓼站在一边冷冷地笑。
见秋菊要哭,甄十娘上前拉了她,“算了。我们走吧。”
“这黑灯瞎火的,我们上哪去?”秋菊强忍着不让眼泪当着红蓼的面掉下来。
“你去雇辆马车,我们……”甄十娘余光瞧见红蓼正张着耳朵听,她声音顿了下,“回梧桐镇。”她悄悄捏了捏秋菊的小手。
秋菊哎了一声,抬脚就去雇车。
好在是上元节,赏灯的人还没完全散去,秋菊很快就雇了一辆马车回来。扶甄十娘上了马车,主仆两人孤单单离开了将军府。
直看着甄十娘的马车没了影,将军府的大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守门小厮探出头来招呼红蓼进去。
“……什么,被赶出了将军府?”萧老夫人一边伸胳膊让丫鬟穿衣服,嘴里惊愕地问。
“……秋菊敲了半天门。索要从梧桐镇带来的东西和护院,府里都不给,主仆俩冻的脸色煞白。”惜春一边给老夫人穿鞋,嘴里说道。
因萧煜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深更半夜地穿成这样来叫门,任谁也会惊奇,甄十娘索性就坦然把她是沈钟磬嫡妻的事情告诉了出面接待她的惜春。
原本听二门上小厮传话“简大夫”来了,想着深更半夜了,不好叫醒老夫人,又怕冷落了简大夫,惜春便穿了衣服亲自出来招待甄十娘,见到甄十娘主仆一身华丽的打扮就吓了一大跳,待听说她竟然是沈钟磬嫡妻时,惜春已惊的说不出话,哪还敢自作主张,不顾甄十娘再三阻拦,连夜叫醒了萧老夫人。
“快,快请进来!”老夫人穿好衣服,吩咐惜花,“吩咐厨房煮碗热乎汤面……”嘴里啧啧地叫着,“就算再不喜,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家……”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个二犟头,还长没长点人心,去让中堂把他叫来,我拿拐杖敲他!”
沈钟磬从小倔强,上来脾气八头牛也拉不回,被人唤做二犟头。
沈钟磬当初来上京赶考就住在萧府,衣食住行都是萧老夫人照料,一直拿他当亲儿子看,不顺眼了拎起来就骂,只这以后他成了将军,才收敛了,可今夜,萧老夫人也是真气急了。
此时此刻,若沈钟磬在这儿,她这一拐杖真能打到他身上。
知道老夫人这是气话,惜春哪敢真去传话,转身投了条毛巾帮老夫人擦脸。
屏退了屋里的小丫鬟,惜春悄悄将甄十娘主仆带了进来。
“老夫人……”一见到老夫人,不等甄十娘开口,秋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绑绑绑磕了三个头,把老夫人唬了一跳,忙伸了手拽,“这丫头,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
一握到老夫人的手,秋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谢谢老夫人收留我家小姐。”甄十娘早就让她改口,但秋菊一着急就会喊小姐。
这秋菊,可算找到亲娘了。
看到秋菊一副吃奶孩子遇到亲妈的模样,甄十娘张嘴想笑,心里却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怎么也笑不出来,见惜春背过身去抹眼泪,连萧夫人都跟着落了泪,心里觉得秋菊有些失礼了。
但也知道,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来萧府一路又怕自己难过,以秋菊的性子能憋到现在才哭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索性就等了等,让她趴在老夫人膝上哭了个痛快,才拍了拍她,“你快起来。”又朝老夫人福身,“秋菊不懂事儿,让伯母见笑了。”
情绪宣泄出来,秋菊也发觉自己失礼,忙收了泪,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福身告罪。
老夫人兀自拉着她的手,“……多大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还不让她哭,我就喜欢这样的,最见不得那些扭扭捏捏的惺惺作态。”看着甄十娘,“你不许责备她。”回头吩咐惜春,“快带下去洗洗,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