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为这父慈子孝一幕感动涕零,伏在地上哭得肩头一耸一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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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炒苦瓜,凉拌芫荽,椒盐蛇段,清汤鸡血。
岳麒麟望着桌上仅有的四道菜冷笑,配菜用的酒水,是一壶十年陈的虎骨酒。
方才小皇上不依不饶要接皇叔回宫养病,皇叔不依他便眼泪鼻涕攻势凌厉,皇叔只好妥了协。
叔侄先行离了大理寺,薛云鹏却开口留岳麒麟往衙门旁的一间酒肆里吃饭,说是有难得的好酒好菜请她品鉴,看起来万分诚恳,盛情难却,她居然傻不啦叽点了头。
她以为薛大人是要再探她女扮男装之事,结果并没有。
薛云鹏是个狠角色,她吃什么他弄不清,她不吃什么,薛大人一次全给她上齐全了。
试探?报复?下马威?
岳麒麟不知道,其实薛云鹏认为自己不过是在尽责任。
不是要调|教小丫头?颂渊那一套太过教条,只在上书房读两本圣贤书,批两本折子哪能成事,全方位磨练出来的女皇陛下,才够打败燕皇那只老狐狸。
谁给谁下马威还不一定,岳麒麟端起虎骨酒杯,同薛云鹏笑得开怀:“薛大人日理万机,还要抽空请孤品尝如此佳肴,真是太耽误大人的时间了。”
薛云鹏亦陪笑:“本官忙什么,本官不忙。”
岳麒麟反为薛大人斟了酒递去:“咦,怎么会不忙,薛大人这两日,难道不是为审燕国来的和尚杀害礼部郎中钱大人一案,审得焦头烂额?”
她在楚国入他人梦境的机会寥寥,昨天与薛大人夜谈告辞,她却又得入了一回。别看这薛大人面上风流不羁,梦里头其实全是案子案子案子,这般敬业的人如今真是不多了。
薛云鹏刚抿下一口虎骨酒,喷了一地:“太子这也知道!王爷连这都告诉您了?”这个卓颂渊实在太能装蒜,明明关系匪浅么。
岳麒麟搁下杯子,笑得神秘:“您说皇叔知不知道,薛大人还认为钱夫人挺有姿色的?”
这回薛大人的酒是从鼻子里头出来的。
20恩觉寺
薛云鹏惊疑追问,岳麒麟却重换了那张嬉笑的脸:“说起来这燕国的和尚在楚国杀人犯事,理当依楚国律法治罪,孤何来立场胡言,纵然皇叔待孤一无保留,孤也不能这样得寸进尺罢?”
薛云鹏好奇心甚:“太子,钱夫人之事,本官并不曾对任何人提过……”
岳麒麟摆手示意:“薛大人对钱夫人绝无趁火打劫之意,不过是怀着鉴赏美人之心,钱夫人纤腰丰……诶,总之孤对薛兄是理解得很。薛大人是个君子,即便不是,孤又不会为这种事跑去皇叔跟前嚼舌根的,薛兄您说是不是?”
薛云鹏心底愈发惊异,皇叔对此案只是略知一个大概,钱夫人深居闺中,他薛大人也不过是昨日下午上门问过一回案,见了人,心底才有了这一番不足为人道的遐思。岳麒麟怎的连这都知道?
他自然不怵她嚼舌根,可经岳麒麟这么一提醒,薛云鹏的心思全回到了之前那桩疑案上。
钱大人月初遭人残忍毁尸,那燕国高僧却坚不认罪,无凭无据,刑部又审不出一个所以然,无奈将高僧放回了恩觉寺,案子则移交给大理寺充作疑案挂了号。昨天薛大人一回衙,竟得了个新消息,有好几人皆称,前日他们在北郊的酒馆里千真万确见着了钱大人。这不是白日见鬼了么!
薛云鹏沉思案情,一时求知若渴:“本官倒更乐意讨教一番太子殿下的读心之术……”
岳麒麟当然不会告诉她,她只是读了他的梦。她取过柄勺子拨弄那碗桌上汤碗:“孤听过你们楚国有一种测字术,将要测的字书在符纸上,交由半仙在小黄符上喷一口鸡血,即可说符解字,薛大人今日特意为孤备了鸡血,不会是以为孤也学过这种把戏罢?”
薛云鹏看着那碗清汤鸡血,旋即大悟,召唤小二:“换汤!换菜!”又换了脸讨好,“太子,此店的卤鸭舌乃是一绝,太子不妨尝尝?”
岳麒麟捏着那壶虎骨酒再次为薛大人满上眼前杯盏:“好说好说。薛大人,太医说孤坏了声线,亦不能尝试这些大补之物,不若您替孤多喝几杯罢。”
薛云鹏暗叹这小孩狡猾,他今日在衙门一着急,私下点穿了她的女儿身。此番岳麒麟见薛云鹏有求于自己,竟是不依不饶。
薛大人又不屑同这小孩儿计较,只得笑言:“本官这个人忘性颇大,说过什么话转瞬即忘,此前若本官若有甚得罪之处,还望太子宽宥。”又唤:“小二,换酒!太子喝桃花酿可好?”
岳麒麟不以为然:“诶?孤与大人一见如故,桃花酿绵甜柔细,你我堂堂男儿,怎能喝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若换作北国的烧刀子!”
薛云鹏吓了一跳,烧刀子,把你灌晕了颂渊岂能饶我?
燕太子殿下一早就穿了帮,这会儿还在一劲掩耳盗铃,薛大人却得顾念王爷的脸面,陪着做戏:“烧刀子太烈,本官吃不消啊,还是折中一把,换成邯郸郡的梨花白好不好?”
岳麒麟总算认可:“既然薛大人不胜烈酒,孤便奉陪喝一壶梨花白罢。”
桌上酒菜更换一新,岳麒麟总算露了几分欢喜神色。楚国山明水秀,地大物丰,好吃的东西就是比燕国多。
薛云鹏重把盏敬岳麒麟:“不瞒燕太子殿下,本官近来遇的这一桩悬案,自认已将所有疑点一一深查,却是全无头绪,这真是扰得本官茶饭不香。但求太子忘了本官此前不周之处,不吝赐教。”
岳麒麟大笑:“孤哪通这些查案之术,如何赐教于大人?”
薛云鹏肃然:“太子能读本官心语,必也可窥见案中蛛丝马迹……”
岳麒麟心里知道,如今当务之急,自是要稳住这位眼毒嘴也毒的薛大人。他醉心于案件,有此请托,她若能帮上忙,倒是比使出多少封口费都要管用些。
女儿之身一旦败露,她岳麒麟不但在楚国失了立足之本,即便有机会回燕,亦是凶多极少。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外人跟前露出这种本事。想想心酸,父皇当年千叮万嘱此事万不可在人前显露。然而如今,她不得不用它来铤而走险,却是为的在异国他乡保全自己的性命。
“这样罢薛大人,您不如带我去见一见那位燕国高僧?”能不能帮上忙她说不好,姑且一试罢。
薛云鹏雷厉风行:“好好,趁天未黑,餐后我们即刻走一趟恩觉寺。”
这个查案狂人,已然全盘忘记了自己请这餐饭的初衷。
岳麒麟仍有犹疑:“走一趟好说,只是皇叔那里如若问起……”
薛云鹏立即了然:“太子勤学好问,一会儿不过是与本官同去恩觉寺问禅罢了。”
“问禅,薛大人觉得皇叔……他会信么?”
薛云鹏略一思忖:“恩觉寺的卤水豆腐美味极了。至于案子,太子醉心品尝豆腐,又怎会过问大理寺的事情?”
岳麒麟觉得这个理由十分靠谱,这才安心点了一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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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得相当不平静。
岳麒麟的车驾有禁军护卫,自是一路无事。到了恩觉寺,她命隋喻守在寺前,自己与薛大人入内走一圈,即刻就会出寺。
恩觉寺在东郊,游人稀少,此刻更是过了晚斋时分,寺前连只乌鸦都没有。隋喻便依言不曾跟入寺内。
结果刚踏出后殿,岳麒麟便隐约察觉有三人近了身。
薛云鹏没有功夫,茫然不知觉,那三个黑影从身后窜扑过来时,幸亏岳麒麟早有预备,将他身子一带,这才闪跃上了大殿顶上的黄瓦。薛云鹏睁眼瞅瞅底下平地,发现自己竟在屋顶上,眼晕了一晕,跌坐在瓦上起不来身。而岳麒麟一上瓦即随手掷出了三枚小金刀,此时恰听得屋下有人滚地闷哼,知是其中一名刺客中了刀。
“薛大人?薛大人?”岳麒麟轻轻拍他。
薛云鹏惊魂未定,慢慢才缓过些心神:“呃……本官无事。”
岳麒麟近来遇惯了刺客,此时见他无事,不怨刺客,竟是怨起了薛云鹏:“薛大人真是重死了。为了救您,孤还拉伤了右臂,这下可好,没个十天半月的好不了的。”
薛云鹏被个小孩救了已经相当没脸,想想那拨人又不是来行刺自己的,一谢未谢,嘴却贱了一回:“太子怎能这样说,您留着本官还能当个肉盾呢。”
岳麒麟闻言就要跃下去:“孤可不要那么重的肉盾。来人!隋喻!抓刺客!薛大人在屋顶上好乘凉,孤要擒拿刺客去了。”
薛云鹏再放软话已是不及,岳麒麟已经一个纵身蹿了下去,寺外禁军已然举着火把到了,隋喻自领了人进行全寺搜索。
岳麒麟一把金刀正中一人脾脏,这名受了伤的刺客最终因为伤重跑不及,在正欲翻墙的墙根处落网。而其余两名逃逸不见,亦算是意料之中。
恩觉寺的方丈领着隋喻查完了最后一间地藏殿,回到禁军集结的后殿空地,火光冲天里,映出后殿的黄瓦之上,蹲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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