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川死死盯着这几颗明珠,又拿起一颗把玩,深黑眸中有寒光幽幽流走,“雪妃碰过这些珠子吗?”
另一名侍女答:“奴婢一直侍候在场,雪妃娘娘并未碰触,只是看了一晌,拜谢王后,就让奴婢收起来了。”
风川让韩职将明珠带下去检验,又继续盘问:“王后还带来什么?”
“没有了。”
“王后坐了多久?用过茶点没有?”
“雪妃娘娘与王后一同用了两盏冰糖红枣羹。”
风川一掌击在案上,一名侍女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红枣羹是奴婢奉上的,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啊!”
“行了,你起来!”风川厉喝一声,转而问,“雪妃与王后食羹之时,有人侍候在侧吗?”
“回大王,彼时奴婢在侧。”又一名侍女跪下答道。
风川寒眸如鹰隼盯牢她:“王后的一举一动你是否都严加注意了?”
“这……奴婢……奴婢好像没有看见王后有何举动……”
“她会让你们看见吗!你们这帮蠢货,怎么侍候的!”风川大怒暴喝。
侍女们齐齐跪下,伏地觳觫。
“把云姜那个贱人给我带来!”
曲六 痛失麟儿(中) [本章字数:110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21 23:30:56.0]
云姜进殿时脚都在发软,夏日阳光强烈得睁不开眼,她只觉头晕眼花,脑中嗡嗡作响。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偏偏她刚来看明姬,明姬就流产了。难道真是天道昭昭?她早知风川厌弃自己,自己不可能怀孕了,原本打算等明姬生产后,若真是儿子,再想法害死明姬,将明姬的儿子据为己有。然而不等她下手,明姬竟流产了,而且偏偏是在她来看过她之后。
刚踏进流光宫前殿,一袭染血的龙袍如暴风席卷而来,一只大手在瞬间扼住了云姜的喉咙,云姜“呜呜”地哀求着,却发不出语声,娇媚的容颜完全扭曲了,美丽的丹凤眼大睁着,一双艳瞳因恐惧而放大。
“说!是不是你下了堕胎的药!说啊!你敢说半句假话,寡人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风川将云姜重重摔在地上,云姜趴在他脚下大口喘气,正好看见他袍子下摆数条血鳞猛龙,盘旋飞腾,张牙舞爪,旋舞出艳戾血色。
风川蹲下,抓着云姜衣襟,将她的脸贴在自己黑焰翻腾的厉眸下,狰狞暴喝:“说话!jian人!是不是你干的!”
绝望如野火在狂风中蔓烧,云姜妩媚的脸上绽放凄艳绝伦的笑:“大王,害死你儿子的,不是我,但是我知道是谁。”
“是谁!是谁!快说!”风川摇晃得云姜头晕目眩。
“是你啊,大王!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里谁不欲置明姬于死地!”云姜仰起脸狂笑,如一朵红得刺眼的罂粟花在绝望中怒放。
“jian货,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吗!是你害死了我儿子!就是你干的!不是你还有谁!”前所未有的悲怒焚尽了风川所有的理智,重拳如暴雨落下,云姜抱住脑袋伏地惨叫。
“住手!大王住手!”
风川回首,只见明姬被两名侍女搀扶着,颤巍巍地从内室出来,染血的雪白丝袍犹未换下,宛如开在雪地上的红梅,衬托出她虚弱漂浮的娇躯。
风川赶过去扶她,她像一束苍白的月光软倒在他怀里,用仅有的一丁点力气抱紧他,泪流满面:“大王,王后没有害我……”
“好了,好了,寡人一定彻查六宫,绝不冤屈一人。”他柔声哄她,抱着她进了内室。
过了很久,风川再出来时,云姜已经不见。风川也没有在意,在流光宫正殿坐下沉思。高高卷起的竹帘外,强烈的夏日阳光照耀着前庭的石榴花,鲜艳的榴红色映得他满脑子都是血光。
昨日明姬胃口不好,是他陪着她吃了一碗白米粥和一碟秋葵做的酸菜,这两样小菜他与她同器共食,未觉有异。那么,还是先着落在明姬与云姜一道用的冰糖红枣羹。
明姬既然说王后没有害她,那么云姜与她一道用羹时,明姬想必是注意了云姜的一举一动的。难道真的是奉羹的那个小丫鬟?或者是膳房备羹的厨子?
明姬平日里待下人极其温厚,这些人应当不会害她,也没有必要没有胆量害她。然而,会不会她们背后有厉害的主使?
风川眼里突然射出刀锋般凌厉的寒芒,宣来韩职,命他将昨日凡是经手过红枣羹的下人全部带到刑房严刑拷打,务必要逼供出幕后主使。
曲七 痛失麟儿(下) [本章字数:1659 最新更新时间:2012-02-21 18:01:27.0]
风川进到西房,看见明姬在傍晚的明光流影里睡得正熟,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脆弱的蝶翅即将折断,衬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凄迷的美。
风川在她榻边跪下,静静地看了她很久,寒眸里漫上一层水光,他将头一仰,忍了下去。
俯下脸吻她,仿佛她的脸是易碎的瓷器,吻得那样小心而轻盈,这时,外面有足音,他一听便知是韩职,连忙走出。
端红枣羹的侍女熬不过酷刑,很快就将背后主使供了出来。韩职俯身轻声说出一个名字。
风川一听,眼睛猛地睁大,脸上升起一股酷寒的黑气。
静静地坐了许久,脸上肌肉可怖地抽.搐着,风川突然起身走向兵器架,取出自己的佩剑,并且低声对韩职说:“遍告阖宫,雪妃醒来后,不许告诉她寡人带着剑出去了。”
壁烛一枝一枝点起来,朦朦胧胧的光晕流动起来,她在如梦如幻中辗转,迷迷糊糊间抚上自己的肚子,平坦的感觉将她霍然惊醒。
孩子……她和风川的孩子没有了……
泪水无声无息地沿着脸庞流淌,这时她看见他走进来,脸上满是疲惫与伤痛。
他一言不发,爬到榻上将她搂在怀里,许久都不发一语,然而彼此的伤心渗透了对方的身体,两颗心脏仿佛在同时破碎淌血。
“大王,害死你儿子的,是你自己啊!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里谁不欲置明姬于死地!”
那残酷的话语切割着他的心,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错了吗?
可他就是喜欢她,这样喜欢她啊。
他将她抱得更紧,刚刚受创的身子经不起他如此狂劲的搂抱,然而她不哼一声,任他将她疯狂嵌入身体。
良久,她听见他狠戾而哀恸的声音:“那个端红枣羹的侍女是叔妘远亲,叔妘的姑奶奶对那侍女的母亲有养育之恩。”
她身子一颤:“是叔妘买通了雨荷,给臣妾下了堕胎药?”
他搂紧她道:“寡人方才已经亲手割了叔妘的头,传首六宫。”
她低低惊叫一声,从他怀里仰起头来,她眼底有复杂的神色,望不见底的哀伤里浮出一层痛心与不忍:“大王你……”
他掩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凄凉笑道:“寡人就知道你会替叔妘求情,所以先杀了,再告诉你。寡人要让六宫遍观罪妇的头颅,要让她们知道暗害寡人的子嗣是何等下场!”
明姬忧伤而无言,许久方道:“大王,这么说,王后真是被冤枉的。历年齐国来使皆在夏末秋初,眼看日期将近,大王去向王后赔罪修好吧。若王后说出什么构怨两国的话,于社稷不利。”
他久久凝眸于她,唇际溢出苦涩而凄怆的笑:“明姬,为何你脑子里总是装着大义?”
中宫寝殿幽深昏暗,烛光摇曳,一片影影绰绰。云姜觉得那烛光透入眸中,照得人昏昏沉沉的。
奉命传首六宫的内官到了,将盛着头颅的托盘放在云姜面前的漆案上,一股血腥恶臭之气霎时扑来。
昏暗的烛影里,束着高髻的头颅异常腥艳,睁大的双眼流露出死前的惊恐绝望,血糊糊的脸庞隐在凌乱的鬓发里,颈口处可怖的血色切痕无比狰狞惨厉。
好啊,好个传首六宫!风川,你是要告诉六宫,你就是喜欢明姬,对吗?你们不是嫉妒吗,不是皆欲置明姬于死地而后快吗,现在寡人要让你们瞧瞧,暗害明姬是何下场!看你们还有谁敢动寡人的爱妃一根汗毛!
夏日晚风将迷蒙的花香吹入殿内,带着微微暑气,热热的甘甜浓腻地扑在脸上,竟有鲜血般的腥甜与粘稠。
风吹得烛光跳跃,明明灭灭的光焰映照在云姜脸上,慢慢地,慢慢地,浮漾出一个绝望到底的艳笑。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齐国使者循例来到,风川刚送走齐国使者,中宫的总管便来报,王后云姜不见了。中宫的侍卫和内侍有一半都是云姜从齐国带来的陪嫁,她要跑出宫原是容易。但是,要离开靳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跑到靳城中的齐国使馆,易装后跟着齐国使者凭着外交文书出境。
风川立即下令包围都城中的齐国使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云姜已经跟着齐国使者走了。风川又派轻车快马从官道一路追捕,却还是追之不及,云姜终于跑回了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