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ch双手遮在了脸上,David的话像是蒙住双眼的黑暗,他一刻也忍受不了。所以,他拿开双手,让光亮重新在眼前闪耀,“我做不到。”
“那么,你该问问自己——我该做什么,让阳光闯进牢笼的缝隙。”David笑笑离开了Hotch的办公室。
Hotch又在办公室坐了两个小时,直到眼睛酸涩。林可绝望的眼神在他脑中闪回。他开始分析,而且试图找最简单的答案——她渴望被理解,被关注。纯粹的。不是替代品,不是弥补。她需要,他发自内心的在乎她。
当然,每个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都会有这种需求。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陪在她身边,所以,他只能走捷径。想想,她最在意的,最基础的,也是最表层的诉求。
她撕裂自己手腕的伤口,说:“我不在乎,我不是她!”
她愤怒地大喊:“如果我看上去都不是我自己的样子,你要怎么知道我是谁?你要怎么了解我!你怎么敢说你了解我!”
另一个画面也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在初次审问的时候,她看着镜面,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也许,她看到的自己,并不是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个样子。
Hotch打开电脑,搜索起多重人格中两个人格拥有两个外貌的资料,没有一份资料上有明确提及的。最后他搜到了一部电影——《致命ID》,讲的就是一个人有十个人格,他们的年龄,性格,生活经历,外貌各不相同……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捷径,可惜,当天晚上,他又被新的案子缠住了。在他终于得空的时候,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
他走在监狱的过道上,心里在不停地想着她又变成什么样了?同时,他又安慰自己,不过才两个星期,不是两个月,不会太糟糕。
“睡美人,有人来看你了!”
林可睁开眼睛,让意识慢慢回到身体里。很好,她的绰号已经从“哑巴”变成“睡美人”了,如果有狱警评分制度的话,她一定评价——“非常满意”。
她从床上坐起身,脑子里依旧一片混沌,药物带来了无止境的睡眠。虽然意识清晰的时间缩短了,但是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减少了,监狱生活也轻松了一些。看到Hotch站在栅栏外,她也没有因此清醒一些。
“你还好吗?”Hotch问。她的黑眼圈很重,而且看起来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她的颓废让他沮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药物作用。”林可移动到桌边,双手撑着下巴,在眼睛适应光亮之后,才眯着眼睛看向Hotch,却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你带了保镖?”
“保镖”好奇地看着她,在林可问话后,他自己解释道:“我是速写师。”
Hotch让抱着画板的速写师坐下,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他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林可,因为林可一直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他都要开始怀疑坎贝尔是不是把药换成了毒品。
“速写什么?”林可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把椅子拖到栅栏边,跨/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搭在椅背上,然后把下巴抵在了手臂上。这次她好歹睁大了眼睛,却直直撞进了Hotch浅绿的眼睛里,目光相触,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慌乱,所以她保持着这个舒适的姿势,移开了目光,看向那个速写师。
“速写什么?”她又提问。
“你。”Hotch回答。
林可忍不住笑了,说道:“做连环杀手画册吗?”
“你是什么样的?”Hotch没理会她,继续问道。
“什么?”林可不解。
“你说过,你不是‘她’,那么,你眼中的自己长什么样子?”
“……”林可呆住了,“你……”
“你问我,如果你不是你自己的样子,我要怎么知道你是谁。那么,你告诉我,你是谁。”Hotch原先还不太确定,但是林可的表情说明他猜对了。
“我……”她要怎么回答,她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对不起,”速写师举起手,示意二人自己要打断一下,“那是真的吗?多重人格不同的外貌!酷!”
Hotch和林可同时看向年轻的速写师。Hotch只是很好奇,他来之前并没有告诉这个速写师什么,他怎么这么容易就猜到了。而林可想,原来是这样,那么她可以叙述自己的外貌。
“我是心理学电影迷,《致命ID》、《雨人》、《沉默的羔羊》……”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Hotch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许那表示“闭嘴”?他握着铅笔闭上嘴,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一点。
Hotch看向林可,“可以开始了吗?”
林可点头,可是心里的消极因子不停地涌动,在她看来,这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要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不是吗?”
Hotch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会知道你是谁,改变就是,我会真正的看到你。”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这对林可意味着什么,她需要被看到。
她倾听着他的话,想从他正常的语调中听出些起伏,也许真的有,她不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哎哎,写一章我就死一回……
☆、犯罪心理 11
当你开始细细筛检变幻莫测的感情时,你就已经身陷其中了。那团迷雾将你包围,你还在分析,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成分构成,会聚集多长时间,又会呈什么形态消散……在你找出答案之前,你早已迷失。
Hotch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泼在脸上。镜子中的男人和他一样困惑,他竟然梦到她了。
昨天的速写花了将近4个小时。那个废话很多的速写师画了一个多小时后,才被林可指出,他画的面部轮廓过于深刻,然后才意识到林可描述中的面孔是东方风格的。他们两个像是相识几年的朋友一样,互相谩骂。如果不是因为林可说着说着总是瞄Hotch一眼,Hotch都要以为自己是透明的了。
最后那个麻烦一堆的速写师还强烈要求上色,于是又花了两个小时。不过最后的成品,据林可说,有90%的还原度。
Hotch直接带着那幅“画作”回了家。睡前还研究了一会儿。亚洲人,20出头,黑色的眼睛看起来很平静温和,比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适合她。那个该死的速写师,还模拟蒙娜丽莎的微笑那一套,画了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对着你笑的微笑……关键林可还说:我就是那么笑的!Hotch想想就觉得好笑。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正常状态下的林可,没有歇斯底没有绝望没有痛苦,只有放松下来自然呈现的率真和乐观。
他听了6个小时的描述。那张脸鲜活地从画中走出,在他的视网膜里形成灵动的倒影,在他脑中慢慢成型。他可以看见她,即使合上画,即使闭上眼睛。
所以他梦到了她。
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有她要的自由,有他要的安静。
Hotch每个月会去看林可一到两次。两个人有时候会聊聊Hotch的工作,他会告诉林可他今天拯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林可总是会比他更加开心。他有时也有说说凶杀现场,然后林可会假装很在行的分析罪犯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法,以及各种全景式侧写。她说的不尽然全对,但是Hotch称赞她很有天赋。
“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探员,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心理医生,也许……”林可畅想着她可能会做到的事情,“也有我一事无成,但是我会知足的走完一生。”
“……”Hotch看着她,眼中总会有掩饰不住的惋惜。
但是林可会继续说下去,“据说世界有无限种可能,在别的世界,也许我做出了不一样的决定,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Hotch不愿意戳穿她的梦幻泡泡,只能沉默。每一次见面,她都变得更加热衷于幻想,强装着乐观,好像这样,他就不会发现她心里的绝望。
有时候他们聊聊林可的生活。林可可以说出一些生活经历,只需要把地点去掉。在Hotch的理解中她是一个人格,她当然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经历以及朋友,甚至可以和Lindsey的生活经历完全相悖。她可以生活在一个健全的家庭,可以有一群好朋友,可以每天自由地疯玩。Hotch会说:那很好。但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似乎在替她难过。他以为那只是她臆想中的生活,以为那不是真的,以为她从未拥有过。但是她真的曾经过着那样的日子,她无法解释,因为就算她解释了,Hotch也只会用替她难过的眼神说:当然,那是你的生活。
他们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林可看书,Hotch处理一些文件,就像是两个约在家里一起做功课的中学生。
“Aaron,”林可叫他,他从文件中抬起头,示意林可他在听。“如果一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如果我逃跑了。”
“如果‘她’再犯案,还是会被我们抓到。”
“如果‘她’不再出现,只是我,也只有我呢?”
“……”Hotch看着她,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希望她会怎么做,答案是:跑,有多远跑多远,永远不要被抓到。但是他还是回答到:“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不再问下去,她知道自己心里的答案。如果带着这些记忆重新开始,她会跑,躲起来,直到事情慢慢淡去,然后再回来,期望Hotch会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他们会像普通人一样重新开始。“我希望有‘如果’,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