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正殿上,众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还是不见高凌曦的踪影。许多人的脸色当即就不那么好看了。
凑巧宝澜与王喜子这时候前来呈献贺礼,薛贵宁扯了嗓子通传一声。皇后让芷澜去迎了二人进来,这才暂时缓和了殿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金沛姿看了看皇后的神色,含笑道:"娘娘,许是咱们这一位侧福晋抽不开功夫,就让身边的人紧着来献礼了。算有心的!"
兰昕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始终觉着犯不着为这么小的事儿动怒,并未开口接金沛姿的话茬。
反倒是其其格看不过眼了:"金姐姐这话,臣妾可不敢苟同。满后宫除了太后与皇上的事儿要紧,还有什么能大过向皇后道贺的?自己不来,随随便便让奴才献礼就罢了,未尝不是儿戏了些!怎么能算有心的?"
盼语总还算了解高凌曦些,不紧不慢道:"或者其其格你说的没错。正就是太后与皇上有什么吩咐也未可知呢。"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震着了所有人的心,连同皇后亦有些思虑。毕竟在先帝灵前,太后待高凌曦就比旁人亲厚,真就有可能宣她去慈宁宫侍候在侧。
疑惑间,宝澜与王喜子已经捧着贺礼谨慎的走上来,齐齐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兰昕让人将东西接过来,温和一笑:"起来回话。"
眼看着东西就这么捧了下去,宝澜才安下心,灿灿莹莹的笑道:"皇后娘娘恕罪,侧福晋来请安的路上,得了太后的懿旨,故而前往慈宁宫觐见了。这才不能亲自来向娘娘您请安,程敬贺礼。侧福晋吩咐奴婢秉明娘娘,待从慈宁宫返回,再迟来给皇后娘娘您请安。"
"侧福晋有心了。"兰昕满意而笑:"理当以太后为尊,孝敬侍奉为先。侧福晋并没有什么罪过。本宫以为,有心就不嫌迟。"
宝澜喜上眉梢,同王喜子再三谢过皇后,方顶着众人心思叵测且积怨已久的目光退了下去。真就如侧福晋吩咐的那样,眉目含春,没敢显露半分多余的表情来。
其其格撇了撇嘴,捻酸对盼语道:"还真让侧福晋您猜着了,果真就是太后的懿旨。咱们这一位高侧福晋,可真是炙手可热呢!从前光是皇上疼她,现在连太后也疼了几分。福泽深厚,还真不是旁人轻易羡慕得来呢!"
苏婉蓉的心又是一震,浅笑着垂下了头,仿佛不想让人看清楚她的脸庞。妒忌与辛酸,不是那么好掩饰的,苏婉蓉真怕一时失了准头,让人瞧出内里的污秽来。诞育过阿哥的除了已故的富察寻雁,就是皇后和她了。倘若恩宠愈少,皇上的真心着实难测。她会不会如此时的乌喇那拉侧福晋一样,被人笑得脸都绿了?
第五十三章 :若待上林花似锦
兰昕看了看天光,又扫过女眷们清秀娇嫩的容颜,不温不愠地说:"虽然此时,唤你们还是潜邸时的旧称谓,可你们已经自称'臣妾'了。:.皇上给你们圣旨,不过是迟早的事,实不用担心。
本宫忧虑的,反而是你们的心里到底明不明白,一字之差,左右了多少,又局限了多少,皇宫可不是潜龙宝坻,由不得你们胡来。"
此言甚为严肃,音落,众人的脸色也随之肃然起来,均以敬畏的目光齐齐看向殿上的皇后。真就如她所言,一切都变了。从前她不过是恩宠于身的福晋,庄重自持,现在她却是大清朝母仪天下的尊贵女人,几乎站在后宫恩宠的巅峰之上。
谁也不敢质疑她的话,真心的敬畏也好,碍于权势也罢。女眷们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小心格外轻,殿上鸦雀无声,听不到任何动静。
"从前于府中,斗嘴、嚼舌之类,本宫只当你们常日无聊,姐妹之间逗逗乐。如今,你们受百官朝拜,万民敬仰,实在不能拿着天家的威严做儿戏,污损了皇上的威仪。可都明白了么?"
所有人几乎于同一时间起身,无比正经的应下:"臣妾等谨记皇后娘娘教诲,铭肌镂骨,不敢忘怀。"
没有及时让拘着礼的宫嫔们起身,兰昕沉吟了许久。目光时而凌厉时而晦暗的划过垂首而立的女眷们,心隐隐不适。"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跪安吧。"兰昕朝芷澜睇了来扶自己的眼色,端庄的就着她的手,盈然而去。
盼语长长的回了口气,总觉得胸腔胀满生生的疼。苏婉蓉随后跟了上来,抿唇道:"侧福晋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有不适么?"
其其格也凑了上来,不待盼语说话,接口道:"没心没肺的才觉着舒适呢,但凡有点心思的,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侧福晋,您说是么。"
金沛姿摇晃着腰肢,一脸愤懑的走过来:"这是怎么了?方才还说了'铭肌镂骨'的那番话呢,皇后娘娘还未走远,红口白牙的竟就给忘了么?还是有人总觉得自己身份金贵,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放在心里了?可别得意的太早,毕竟皇上册封的上谕还未下呢!"
“你说什么?可别诬蔑我!你几时见我不敬重皇后娘娘了?”其其格冷着脸,从容而笑:“怕就怕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多了去了。”
陈青青茫然的看了诸人一眼,心思沉积,面上犹如不闻,就是侍婢的手缓慢离去。这大殿上的女人心,千百种执念,既然理不清,就由着她们烦恼吧。陈青青心里暗恨的却是黄蕊娥,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有口难言。
自然,现在说谁输谁赢或许维持过早,总得走着瞧不是么!
黄蕊娥自然没瞧出陈青青的心思,禁不住啧啧叹道:"册封还真就不是着急的事儿。咱们在这里磨破了嘴也无济于事,还是散了吧。虽说是这个季节了,御花园的景致依然美不胜收,看着倒也舒畅,有兴致的姐妹不妨一起走走瞧瞧,乐呵乐呵也好。"
"我可没有黄格格这么好的闲性儿,恕不奉陪。灵澜,咱们走着。"其其格不悦的白了一眼:“乐呵?哼,先帝爷这才薨逝,哀思都来不及。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是怎么长得。偏了吧!”
只觉得一股火顶上来,黄蕊娥被呛白的有些难看,愤懑的别过旁人,兀自跟了上去。“其其格,你也别太得意了。皇上的圣意,岂是你能参透的。怕就怕到时候不如人,才真叫人难看的乐呵不起来呢。”
岂有此理,其其格咬紧贝齿,见黄蕊娥竟敢如此挑衅,眼里透出了怒意:“敢再说一回么?”
“别没谱了!”盼语算不得苛责,却饶有兴味儿道:“这是长春宫,皇后娘娘的寝宫,你们是要做什么?”言罢,她唤了乐澜来:"咱们也回去吧,眼不见为净。"
比之从前的凌厉与傲气,乌喇那拉盼语这会儿根本成了纸老虎。除了还是旧称的“侧福晋”,旁人真就看不出她能比高凌曦得意多少。
苏婉蓉与金沛姿笑容相应,大抵是心里皆痛快的不行,难得见乌喇那拉侧福晋霜打了似的垂头丧气,又怎么会不幸灾乐祸呢。权当是自己出了口恶气也好,毕竟她是一贯都骑在旁人头上的。沦落一回,理所应当。
自然,苏婉蓉与金沛姿总算内敛,谁也没有过分的表露什么,更没有只言片语的羞辱与辩驳。毕竟都是跟在皇后身边最近的人,承蒙皇后的提点,大面上自要比旁人会做些。且说,她们也明白一个共同的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时的不济未必就是真不济了。
只要皇上的心还在,乌喇那拉氏再度获宠也未尝不可。
慈宁宫内,弘历伴着太后品茗,二人均沉了脸色,并不轻松的样子。
好半晌,太后先道:"雅福,给皇上取些菊花糕来尝尝鲜,爱家瞧着,这些日子啊,皇上清减不少。"
弘历犹是谢过,见雅福关上了内寝的门,才略有所思的问:"太后有什么话,要私下里与朕说。连雅福姑姑也避着?"
"避着有避着的好。"太后拨弄着手上一串细小的佛珠,不动声色道:"流言蜚语最能让人心不宁静。皇上是天子,何必信无稽之谈。且说这流言扬起之时,乃弘历你登基前千钧一发的要紧时机。皇上就不觉得可疑么?”
竟然是要说这个!弘历蹙眉不语,直直的对上太后的一双凤目。
“那一年,康熙爷于王府见过你,喜欢得紧。当即就下旨将你代入宫中抚育,由不得我这个当额娘的不肯。且说,你虽然养在深宫,一早离开哀家的膝下,可骨肉血亲,岂是几重飞檐能隔断的。为母者,时时刻刻忧心的,除了自己的孩儿还能有什么?"
太后这样坦然,是弘历意料之外。原想着对于这样禁忌的话题,藏着掖着、避而不谈,又或者是自然而然的遗忘才是上佳之策。弘历却没有想到,太后却有这样不拘一格的心思:"太后所指,朕不甚明白。"
闭口不谈,实则是弘历拉不下脸问一句:太后啊,您到底是不是朕的亲额娘?倘若不是,朕嫡亲的额娘,又是谁?
太后的凤目虚着,似乎多有心寒,却并未指责皇帝一句。"弘昼抚育在哀家膝下,不过是先帝偿了哀家的怜子心愿。哀家每每抱着他,总会情不自禁的想到你。弘历呀,咱们母子情薄不假,可额娘也是为你将来计。难得你祖父康熙爷愿意亲自抚育你,这样的福分,旁人趋之若鹜不得,额娘岂有不肯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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