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弘历沉吟片刻,继续道:“朕记得刚去上书房读书,师傅就教了一篇《卖炭翁》,里面有一句话,朕至今每每读过,仍然觉得辛酸不已。皇后可知道是哪一句么?”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兰昕脱口而出。“皇上心系天下百姓,免去米豆额税看似是天家的小恩小惠,可实际上落在百姓头上,便是莫大的帮衬啊。宫里头处处要用银子,可处处都能节省下银子来。对百姓而言,这一点点银子,却能养家活命。”
果然这番话得到了皇上极大的认同:“还是皇后最懂朕的心。朕已经下旨,此例为永久定免,许朕一下子还不能做到最好。可慢慢的,多多的,朕也希望大清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若此,朕才能觉得自己不愧对列祖列宗。”
“皇上是明君更是仁君。”兰昕轻轻的倚在皇上的肩头,沉香木步摇垂下的流苏,亦是好看的沉香珠。带着淡淡的香味儿,令人宁心静气。
弘历轻轻的嗅着,只静静的与兰昕倚坐着,这样的感觉舒适而清新,令人陶醉。算得上是宫里难得的温情画卷。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盼语来到了储秀宫的正宫门外。
王喜子鲜少见娴妃前来,心里也是犯了嘀咕。也是慧贵妃还未起身,他不敢纵了娴妃进来,怕惹得自己娘娘不痛快,紧着客套的将人拦了下来。“娴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这会儿还未曾起身,想来是不便见娘娘的。若是您不介意,请往耳房歇歇。容奴才通禀一声,待有了回话,再请娴妃娘娘进去。”
盼语见他嗦,不免有些抵触,眉头团着就不那么好看了。“本宫来给贵妃请安,岂容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还不赶紧带路,若是贵妃还未起身,本宫正好侍替贵妃梳妆。赶上这样的好时候,还不领路,嗦嗦的成何体统。”
知晓娴妃不是好惹的,性子有刚烈执拗,王喜子已经是再三礼让了。“娘娘恕罪,奴才可当不起贵妃娘娘的主。求您可怜可怜奴才,容奴才先去通传一声吧。”
朵澜知道娴妃是非进去不可的,兀自上前斥责道:“王公公是怎么了,这身份越来越长,胆子却越来越小了。我家娘娘成日里往慈宁宫去侍奉太后,都没有说让奴才通传这样麻烦的。怎的,这储秀宫的规矩,竟比慈宁宫还要多么?”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王喜子已经是一头的冷汗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的为难。
“起开。”朵澜冷冷白她一眼,恭敬道:“娘娘请。”
盼语看也不看王喜子,急匆匆就进了储秀宫。
彼时碧澜才扶着慧贵妃起身,用牛角的梳子蘸了点儿桂花油动作轻灵的替贵妃拢发。忽而就听见外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连带着王喜子哭腔的哀求,不禁有些诧异。“这是谁来了,竟然这样大的阵仗,明知道娘娘还未起身,也赶往里闯。”
高凌曦似乎却知道来者何人,少不得低头一笑:“这宫里除了她还有谁这样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亏得她是妃主,本宫是贵妃,若像当年一般,本宫只是个小小的使女,还指不定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不敢。”盼语顶着这样一句话风进来,脸上的颜色自然有些不好看。“当年臣妾没有这样对待娘娘,如今亦不会。既然娘娘才起,就让臣妾侍奉娘娘梳妆好了。你们都出去。”
碧澜一怔,不晓得娴妃这是又唱的哪出戏,谨慎的看了贵妃一眼,得了允许,才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
王喜子也跟着退了下去,倒是朵澜最后才离开,离开前不忘将门关好。
“你这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必然是有要紧的话说,现下人都支开了。开门见山吧,本宫哪里有那份儿让你替我梳妆的尊贵。你是什么样的出身,本宫是什么样的出身,你心里岂会真的敬服本宫,哼,别说的这样好听。”高凌曦与娴妃是解不开的冤仇了。
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厌恶娴妃,可就是厌恶的不行,这种感觉骗不了人。
盼语依旧不放心的四处看过,才压低嗓音道:“臣妾有一事,求贵妃娘娘帮衬。若是娘娘肯出手相助,臣妾感激不尽。”
为表诚意,盼语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牢牢实实的向贵妃行了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高凌曦被她惊了一跳,心不禁慌乱起来。彼此互相不服的两个人,冤斗了好些年,若不是走到了绝路,谁又肯跪向另一个人了。叹了口气,高凌曦慢慢的扶起了娴妃:“既然是要紧的事儿,你就说吧。”
第四百二十七章 :雪绕红琼舞袖回
慧贵妃这样好说话,倒是让盼语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她怔了怔,有些迷惘的眼底流露出凄凉的神色。酝酿了许久,已经涌至嘴边儿的话却不晓得要怎么吐出来。对上慧贵妃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盼语有些不是滋味儿。
毕竟这样好的双瞳里,已经没有从前的奢望,只有平静与澹然。盼语知道,慧贵妃现在过得很好,虽然没有子嗣,可她有了皇上的心。好不容易置身事外,享受这一份来之不易的甜美,自己真的要搅乱她的安稳日子么?
倘若如此,事情败露,太后绝对不会容许知情的人继续活下去,这无疑是拿贵妃的性命犯险。想到这一层,盼语有些不忍心。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与慧贵妃早已经不是对立的两个人,反而是惺惺相惜。
即便再妒忌对方,即便再不喜欢看见对方,谁都极为有默契的忍着,从未想过下狠手,除去对方而后快。就算当初慧贵妃防着皇后,也是希望百般的拉拢自己,自己不从也还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于是现在,这把火真的要点燃在贵妃身上么?
“娴妃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怎的几日不见,倒是学会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了。”高凌曦知道她心里有事儿,憋着不说却让人急恼的不行。“你若是不说,就请回吧,本宫还未进早膳,这会儿饥肠辘辘的了。”
不说有不说的好,盼语敛息,慢慢的福身道:“臣妾叨扰娘娘清净了,告退。”
“你……”高凌曦被她噎的有些气郁,猛的站起身子拽住她的手腕子。“娴妃,有什么话你就痛痛快快的说吧。你这样声势浩大的闯进本宫宫里,又是这样,难道你不说憋在自己心里,本宫就不会觉得难受了么?别告诉本宫,你就是故意搅得我吃不下睡不宁。”
发了通脾气,高凌曦心里微微舒缓了一些,唤了口吻道:“你既然来,就必然是有大事情。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出来至少有人能分担一些。”
这话最是能暖人心扉,盼语鼻子一酸,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哎呦。”高凌曦真是拿她没法子:“我说娴妃妹妹,本宫知道你年轻,但也不至于这样爱哭吧。入宫也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是你没见过的。得了……拿本宫的绢子擦擦,回头让人看见了,还当是本宫欺负了你。”
“太后……手里攥着先皇的血滴子。”盼语握着慧贵妃的绢子,凛眉道:“目标是皇后。”
高凌曦眼眸一紧,眉心便突突的跳了几下:“你如何得知?”
“乃是太后亲口所言。”盼语捏着绢子的手心,禁不住冒出湿冷的汗,越发觉得手狠滑,滑的有些难耐。
高凌曦半晌没有了声音,只对着娴妃一双忧虑的眸子,长久不做声。太后容不下皇后,是一直都有的事儿,可如今忍无可忍了,必是皇后已然危及到了太后的安慰。难道,和太后的病有关?让高凌曦不明白的是,皇后与太后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非要弄得鱼死网破不可!
似乎看出了慧贵妃的心意,盼语幽幽低音:“我从皇上那里得知,孝敬宪皇后薨逝后,先帝爷有心立太后为皇后,遭当时重臣马齐以及富察家族其余势力所阻,以至于太后到底也无缘凤椅,还是皇上登基后第二年才正式册封为太后的。
想来这是缘由之一,深里或许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非你我能立时明白的。倒是不知贵妃娘娘如何作想,臣妾以为,太后这样怨怼皇后,必然不会仅仅是前朝旧事而已。”
悬了一口凉薄的寒气于胸口,高凌曦慢慢的沉下脸来。“实不瞒你,我心里也有一件事疑心。”
“愿闻其详。”盼语慢慢的走进了贵妃,按她的示意,落座于身侧。
高凌曦这才和缓一笑:“很多事情,非常怕穿起来想。如今你既然提到这些,我也正好把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你。你可还记得,皇上荣登大宝前,王府里的流言蜚语?”
盼语摇了摇头,随即又猛的点了点头:“可那些不过是无稽之谈,定是有人不希望皇上能顺利登基,才会恶语中伤。太后岂会不是皇上的……”
将食指贴在娴妃唇前,高凌曦审慎道:“别说岂会,那是真有可能会。才进宫的那会儿,我曾经希望能得到太后的庇护,于是成日里往慈宁宫去。我是见过一个人的,她说她是皇上的乳娘。可惜啊,当时别的话她都没有来得及说,只是告诉我不要靠近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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