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怡珠郑重的点了点头:“皇宫里除了皇上,就只有守卫和御医能出入,再不济就是王爷了。想要靠他们办事儿,是最难的却也是最简单的,让袁福多探听宫里的消息,找些正经能用的门路,往后需要的时候,总得有人能帮咱们的忙啊。”
长春宫的内寝之中,燃着龙脑香,这不同于木兰坠露的气味,沉静之中带着独特的馥郁之气。令人心静的同时,仿佛又有清新的感受。
兰昕倚在软榻上看书,只穿了一件浅灰的鼠色薄袄,倒也不觉得春夜有多凉。
索澜迎在庑廊下许久,看着一轮明月碧盘似的挂在空中,心也跟着朦胧起来。少不得转回厢房之中,劝上一句:“娘娘,弱光看书最上神了。倒不如早些歇下吧,许是今儿政事繁琐,皇上不得空过来。”
“再等等吧。”兰昕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等,却沉声道:“今儿是十五,或许皇上看完了折子,会过来陪本宫说会子话吧。”
“是。”索澜应声,便有转回门外,站在廊子里一动不动的听着动静。倘若皇上会来,一早就该拍李玉来禀告皇后一声,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总觉得长春宫太冷寂了,一点也没有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意境。
“皇上驾到。”而李玉的声音清亮无比,却在这最让人心灰的时候,划亮了紫禁城的夜空。
兰昕猛得搁下手里的书,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这样的声音,竟然如此真切,又怎么会是虚幻的。皇上真的来。
索澜连忙转回内寝,扶了皇后起身,有条不紊的整好了皇后的衣裳。“娘娘果然与皇上心有灵犀。这一盼,皇上不真就来了么?”
迎到内寝门处,弘历已经闪身进来了。“这么晚过来,倒累你等着。”
“给皇上请安。”兰昕含笑福身,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臣妾正好睡不着,看了会儿书。不想皇上这么晚还是过来了。”不算今日,皇上已经有三个十五没来长春宫了。虽然平日里也能见着面,可兰昕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对她而言,心寒也好,失望也罢,皇上已经成为她生命力不可或缺的部分。哪怕他再凉薄再无情,长久的不见面,还是会望穿秋水一般的盼着他。这便是她的心吧,从来由不得她的理智。
“皇上,臣妾让人备好了参汤,还温着呢。”兰昕将手搭在弘历宽厚的掌上,动容道:“皇上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前朝事忙,让皇上操劳了。”
弘历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兰昕的手缓缓的坐下,好半天才渐渐露出笑意。
“皇上怎么这样看着臣妾?”兰昕从弘历深邃的目光里,看到了许多不明朗的东西。似乎是情分,却又很疏离。“是臣妾哪里不妥当么?”她轻缓的抚弄着自己的脸颊、鬓发,甚至耳坠子,略微有些慌张。
“朕以为兰昕你,不会想见朕了。”弘历坦然一笑:“情分疏离,也是朕一手所为。怪不得兰昕你。”
兰昕明白,之前碧鲁氏的惨死,让皇上心中多少有了疙瘩。“臣妾当是什么,原来是过去了的事情。”轻轻的伏在了弘历胸口,兰昕垂下眼睑,让浓密的睫毛恰到好处的遮住眼里的光彩:“过去的事儿,臣妾怎么会搁在心里,若是因此疏离了与皇上的情分,实在是得不偿失。”
弘历托着兰昕的下颌,慢慢的令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与旁人,朕可以不必交心,可与兰昕你,朕不想有一言不实。在你眼里,真是不是一个刻薄无情,寡恩决绝的男子?”
从前兰昕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弘历这样倾心。这会儿对上他深邃流动着冷光的眸子,心跳依旧不改,才终于明白了。原来许多东西,早已经刻在心里,挥之不去,无关他是好是坏,是薄情还是决绝。“臣妾只知道,皇上这样做一定有皇上的理由。”
“碧鲁氏是咎由自取,非但欺骗朕,还指望攀附上朕的恩宠谋取私利。朕身边,断断是不能留这样存心不良的女子。”弘历目光里的寒光,夹在着决绝与刚毅:“朕知道你心软,见不得这样不堪之事。可偏偏每每有事,都是你替朕料理善后,真是为难你了。”
兰昕的眸子里闪动的光彩,竟然与弘历一模一样的冷:“臣妾是皇上的正妻,理当如此。”
“你能这么想,朕的便能宽心了。”弘历把住兰昕的手,慢慢的将她的手托在掌心:“朕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是关于弘昼的……”
第三百一十五章 : 牡丹不好长春好
兰昕觉得眉头之间那一块原本该蹙紧的地方,忽然僵硬起来,像是被冰冷冻透了一般。以至于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只是很平和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犹如没有听见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调也是稀松平常的,恰到好处的保持着端惠:“有关和亲王的风言风语?”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兰昕猜想可能是纯妃走漏消息,让太后捡到空子钻了。但实际上,她和弘昼不过是早年间的一些蜚短流长罢了,终究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表情愈加坦然,兰昕澹澹问道:“是什么让皇上如此头疼?”
弘历没从兰昕脸上看出旁的什么,泫然道:“弘昼似乎愈加疯癫了。前些日子,护国公薛家的老福晋病逝,请了朝中不少官员前去悼念。身为和亲王,弘昼竟然在灵柩前,大肆吃起祭品,甚至还揣进怀中,扬言带回府中继续享用。”
“什么?竟会有此事?”兰昕惊讶的合不拢嘴:“和亲王怎会如此失仪?”
“非但如此,京中还有讹传,说弘昼吝啬的厉害。和亲王府从上到下,一应的奴仆一年只得四身儿衣裳,数十口人一天的饮食开销竟然只有五两银子,压榨的不能再低了。甚至还有传闻,和亲王府的奴仆因长期食不果腹,于长街晕厥,险些活活饿死。”
兰昕只得皇上的脸色为何不好,轻叹了口气,默默道:“这么说来,和亲王果然病的不轻。”
“倘若是真病倒也罢了,朕是怕他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里。”弘历松开了手,赫然瞧见兰昕的下颌有两个微红的指印。顿了顿又道:“先帝的子嗣原本就不多,三阿哥弘时图谋不轨,削了宗籍,六阿哥弘又早早继为果毅亲王子。能与朕比肩的,也只剩下弘昼了。”
“皇上是说,和亲王有不臣之心?”兰昕惊愕之色不减,神色如同弘历一般冷峻:“可皇上登基以来,国泰民安,前朝稳定,和亲王即便有所图谋,也未必就能成事。更何况,裕太妃又寿康宫里安居颐养天年,和亲王再大胆,也不敢不顾惜额娘的安危。”
见皇上没有开口,似乎是不赞同自己的观点。兰昕继而道:“皇上是否担心,和亲王这样一闹,会污损了皇家的清誉?”
“不错。”弘历总算是回了口气:“先帝当年登基,九王夺嫡险象环生,朕自虽然年幼,但多少知道其中的惊险。如今朕的手足,只剩下这嫡亲的弘昼了,他有是皇额娘抚育的儿子,多少亲厚些,不到万不得已,朕也不希望事情的太绝。?苦恼就在于,政事要紧,不容他这样疯癫恣意。可若总让他投闲置散,又似乎是朕信不过手足……”
兰昕越发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毕竟皇上从来不会对自己说朝政上的事儿。“皇上,关乎朝政,臣妾不懂也不敢妄自议论。只因和亲王乃是皇上的手足,当为皇上的家事。臣妾作为皇嫂,也不希望看见和亲王落魄下去。
不如……皇上赏一些外放轻松的差事,权当是让和亲王出去散散心了。一旦和亲王离京,京中的流言蜚语自然也就淡了。且说和亲王有事情做,或许就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了。”
缓缓的笑了出来,兰昕定神道:“这只是臣妾的一点拙计,还望皇上定夺。”
“也好,许你说得对。”弘历凝神颔首,目光有些空洞,转睛道:“朕遇到这些烦心扰神的家事,也只能说与你听。所以兰昕,希望你对朕能一如当初,若此,朕便算是安慰了。”
兰昕无声的笑着,再一次伏在了皇上胸前。“臣妾能为皇上分忧,心中愉悦。”
轻轻的取下了皇后鬓边的淡紫色宫花,浅浅的米珠点缀成花蕊,似乎能嗅到香味儿。弘历不免有些奇怪:“这宫花怎的会有香气,且如此馥郁。”
听他转了话题,兰昕悬着的心不免松快了几分:“皇上日理万机,心绪南宁,难怪会有错觉了。岂是宫花香气馥郁,而是臣妾让人点了些龙脑香。”
顺着兰昕的目光,弘历果然瞧见了烟雾缭绕的金凤梧桐鎏金香炉,小巧儿的镂空里,飘散着缕缕袅袅的白烟,缓慢的腾空而起,徐徐淡淡,终究是看不见痕迹了。“贵妃得酒沁红色,更着领巾龙脑香。朕记得兰昕你是一向喜欢木兰坠露,怎么的今日换成了如此馥郁的香料。”
“木兰坠露和缓如兰,最能让人静心,却不适宜在入睡前点。嗅得久了,反而神清气爽不易成眠。”兰昕温然的笑着,不经意间顺口道:“人嘛,总是贪新忘旧的。自从得了这龙脑香,臣妾便不喜欢那清心寡欲的沉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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