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翠叶吹凉玉容色(2)
翠叶吹凉玉容色(2)
傍晚时分,含章宫,德阳殿,朱成璧曼步至窗前,缓缓推开窗子,却见几只寒鸦“哗”地从树梢上飞起,聒噪着飞向如血的斜阳,流霞万里的背景下,只余几片乌黑的翅羽缓缓坠地。
竹息端了一盏雪顶含翠过来,柔声道:“娘娘,已经安排妥当了。”
朱成璧点一点头:“和妃与宜妃如何?”
“娘娘吩咐过,和妃娘娘与宜妃娘娘必定不敢忤逆娘娘的意思,关雎宫亦是颇为平静,而霓虹阁已被封锁,一众宫人皆被看管严密。”竹息顿一顿,低声道,“六宫皆以为刘采女出言不敬,被发落去了慎行司,娘娘则膝盖旧疾发作,卧床不起。”
朱成璧沉默片刻,方微微叹气:“令闻呢?”
竹息缓缓道:“已经好好葬了,娘娘慧眼识人,当初睦嫔姜氏污蔑娘娘,那令如是姜氏的贴身宫女,本该一并处死,但娘娘看在她母亲垂危的份上,放了她回去向母亲拜别,令如对娘娘自是感激涕零的。令闻是令如的表妹,自然也深感娘娘仁慈之心,为娘娘做事。”竹息低低一叹,“令闻的身份被刘采女揭穿后,便抱了必死之心,只是,她终究是没有背叛娘娘,即便是吞金自杀,亦是为娘娘留下一道足以致刘氏于死地的遗书。”
朱成璧如鸦翅一般的睫毛微微一颤,声线带上几许惋惜:“她本不必死的,本宫其实有足够的办法令舒贵妃忌惮刘氏,只不过令闻的死如骆驼背上的最后一道稻草,亦是刘氏难以预料之事。”
竹息点一点头,悄悄抿去眼角的一丝泪意:“虽然给舒贵妃下药过于凶险,但到底梁太医是熟稔了的,也只有舒贵妃真真正正是服用了寒凉药物,才会让刘氏对自己的判断胸有成竹。一旦刘氏的银针验出碗沿上的毒,娘娘便可宣称是刘氏为嫁祸于娘娘,事先在银针上做了手脚,再加上刘氏伪造姓氏、捏造籍贯、联合葛氏行刺皇帝、逼迫令闻污蔑娘娘,舒贵妃必然不会再信了她。”
朱成璧颇为赞许地看了竹息一眼:“你自是见事明白、行事利落,刘氏意欲陷害本宫,自然是以为本宫当初谗言皇上杀了赵全心,也是为了离间本宫与舒贵妃,一旦她计谋得逞,本宫必定被废,淩儿亦是无缘帝位。”
竹息颇为感叹:“刘氏心思缜密,当初诱骗葛氏与之联手,便是借葛氏的手来达到获宠的目的,一旦皇上认定刘氏忠心,娘娘便是处境堪忧。只不过,娘娘下药于舒贵妃打乱了刘氏的计谋,刘氏阵脚已乱,她的幕后主使也该露出马脚了。”
朱成璧微微沉吟:“六宫妃嫔,无人愿意让舒贵妃登临太后之位,一辈子屈居摆夷人之下。若是如此,陷害本宫后,下一步便是谋害玄清,而有皇子的妃嫔……”朱成璧微微迟疑,“总不会是和妃或是宜妃吧?”
竹息道:“奴婢猜着怕是不会,和妃娘娘与宜妃娘娘毕竟与娘娘同心同力,奴婢只怕是陈桥驿兵变要在这后宫里演上一出罢了,只是娘娘不必忧心,今晚必定可以水落石出。”
朱成璧凝眸片刻,镂金镶玉的护甲在茶盏的边沿轻轻一磕,发出“叮”的声响,淡淡道:“梁太医呢?”
“已经安排在惠宁堂。”竹息垂了眸子道,“竹语,也在惠宁堂候着,必不会出了差错。”
朱成璧轻轻颔首,转眸又看一眼那逐渐暗下来的暮色,心下一横,如常吩咐道:“替本宫梳妆,扮作竹语的模样,去慎行司。”
慎行司大堂,此时已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烛火摇曳,丁香早已侯在此处,朱成璧悄然入堂后,换了一袭金丝织锦鸾鸟穿牡丹的凤尾百褶长裙,缀满粒粒饱满浑圆的珍珠,似霞光流转,鬓边的双凤衔珠金步摇垂下的朵朵牡丹状的金串珠极为华贵,动静之间,有轻轻的飒飒声流转,仿佛冕旒的玉珠相互触碰。
竹息笑着赞道:“娘娘这身服饰确是雍容华贵,旁的娘娘只怕都是配不上的。”
朱成璧微微一笑,缓缓落座,红木嵌珠贝的宝座之后,是十二扇雕漆黑木的琉璃屏风,上面则是威武的獬豸,寓意着司法的公正不阿。朱成璧取过案上的一盏六安瓜片,轻轻一嗅,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是齐云山蝙蝠洞所产,万默奇当真是有心。”
竹息则笑着奉过一碟牡丹蝴蝶卷:“这是万大人的女儿万明昱亲手所制。”
朱成璧点一点头:“她倒是有心,只是不知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如今却是何般的模样?”
半个时辰过去,朱成璧只饮了一盏茶,余下的时间只是以手支颐,静静思索,终于,门外逐渐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直到最终在门前停住,唯见月华映照下,有一个浅浅的影子在门上的窗纸上浮现。
朱成璧紧紧攥住手中的蹙金撒松花帕子,屏住了呼吸,刘采女被发落慎行司,怎会只是顶撞了摄六宫之事的自己那么简单?若只是出言不逊,凭借她的捐身救圣驾,已足够功过相抵,即便实在是悖逆、罔顾上下尊卑,也只消发落了暴室即可。若是投入慎行司,则必是大有文章。
紫奥城,最能杀人于无形的,并非是施法下咒,而是空穴来风,竹息放出去的那一番意味不明的话,必然是传得邪乎,那么,刘采女背后的势力,势必会按捺不住,既然自己已是卧床不起,自然是要趁了这大好时机杀人灭口。
那么,来者究竟是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侍立在侧的宫女,刷地点亮了房间四角的落地明灯,烛火辉映,却是潘才人一张惊惧失色的脸。
“原来是你!”朱成璧冷冷一笑,一把抓住案上的那一碟牡丹蝴蝶卷掼到潘才人脸上,厉声道,“与刘芸心暗中勾结,意欲陷害本宫的人竟然是你!”
潘才人被那斗彩的银边翘花碟子砸破了额头,一丝丝鲜血蜿蜒渗出,慌得方寸大乱,亦是张口结舌,瑟缩不止。
竹息的嘴角勾起尖刻的笑意,吩咐了一旁的宫女道:“刘采女都能挨上几道刑罚,潘才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千金贵体,一同让精奇嬷嬷们伺候着!”
潘才人一个激灵,迅速跪下,叩首不止:“娘娘冤枉啊,是祝修仪哄了嫔妾过来的,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成璧抚一抚领口上精致的牡丹花,扬一扬眸:“你是说,祝修仪陷害了你么!”
潘才人极力平静下心头的急速跳动,双手紧紧扣着冰冷的地砖,几乎是要抠出洞来:“那刘采女上次讥讽嫔妾,嫔妾心里恼恨,如今她被发落慎行司,祝修仪故意激怒了嫔妾,嫔妾来此处,只是为了一解心头怒气。”潘才人哀哀哭诉道,“嫔妾素来瞧不起宫女出身的妃嫔,娘娘自是知道的,娘娘明鉴啊!”
竹息不由有些迟疑,只望着朱成璧,朱成璧微微思索,自己上回堵了祝修仪的复仇之路,若是祝修仪因此恼恨自己,欲将自己一并除去,也不是不无可能,潘才人所言也似乎并无破绽,那么,刘采女的背后,到底是潘才人还是祝修仪?抑或,兼而有之?
竹息见朱成璧眉心微蹙,不由压了声音低低道:“娘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当初的玉厄夫人没有信了娘娘,娘娘认为,如今坐镇仪元殿的却是谁?”
朱成璧一怔,已然恢复了凌冽的神色,睨一眼匍匐在地的潘才人,扬声道:“本宫已经被人摆了一道,才人若是认为本宫能轻易被糊弄了去,那本宫便要看看是才人的嘴硬,还是本宫的手段狠!”
竹息诡秘地一笑,森然道:“来人,上夹棍。”
潘才人大骇,慌得手脚冰凉,哭诉道:“娘娘不信任嫔妾么!”
朱成璧正一正耳垂的鸽血红并蒂海棠耳环,繁复的流苏相互触碰,珠玉之声悦耳动听,如檐下细碎的落雨。
朱成璧慢条斯理道:“本宫信你也好,不信你也罢,只是本宫眼下,懒得去跟你打哑谜,左不过不是你,便是祝修仪,承光宫是本宫谏言解除的封宫,如今却背地里来算计本宫,本宫自然一个也不放过!”
竹息会意地一笑,厉声斥责身边的宫女道:“还愣着做什么,立刻上夹棍,完事儿丢去承光宫里头让祝修仪好好欣赏,也叫她早点识相,想谋算娘娘,怕是下辈子也只有叩首求饶的份儿!”
潘才人吓得面色惨白,以手撑地,一点一点慢慢向后挪着,拼命闪避那拿着夹棍的宫女,哀泣声不绝于耳:“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那两名宫女到底不是慎行司里的,看着潘才人有些迟疑,朱成璧瞥见她们畏首畏尾的模样,心里腻烦,厉声道:“再不动手,连你们也一起去尝尝十指连心的痛苦!”
潘才人眼见双手已被擒住,再无反抗的余地,终是服了软:“娘娘!嫔妾招!嫔妾什么都招!”
朱成璧扬一扬手,那两名宫女迅速退到了一旁,只暗自揩去手心的冷汗。
朱成璧悠悠道:“说。”
潘才人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得稀里哗啦,映着烛光直如鬼魅一般,她啜泣几声后低低道:“嫔妾与祝修仪暗中策划,想要借刘采女的手来扳倒娘娘,再暗算六殿下,如此之后,能继位的只有大殿下、三殿下与九殿下而已,而不管是哪位殿下继位,嫔妾与祝修仪都可以被善待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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