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仪闻言一惊,依旧不肯服软,竭力平静着道:“娘娘是在与嫔妾玩笑么,嫔妾愚笨,还望娘娘指点一二。”
“修仪,本宫并非轻易能被蒙蔽,废后冤魂一事,本宫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但本宫一直帮你掩着,自然,说得好听,是本宫给你一条活路,说得不好听,就是本宫背了这趟黑锅……”朱成璧折了一朵山茶花在手,慢慢地一片一片掐下花瓣,红滟滟的汁液染在手心,有淡淡的药气,冲人鼻息,“猩红牡丹,再怎么状如牡丹国色,也不过是山茶花而已,就好比有些事情,描得越真,倒越发让人起了心思细细辩驳,这千般审万般察,只怕是经不得推敲的。”
祝修仪心中一冷,死死抓着地砖,只垂首不言。
“六殿下缠绵病榻多日,若非修仪在太医局有人,也不会做得这样妥帖。若不是是本宫凑巧安排了梁太医去关雎宫照看,恐怕也只有继续被修仪蒙在鼓里了。”朱成璧厉厉扫她一眼,扬声道,“本宫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只会装神弄鬼,下药害人,本宫还想着你能浴火重生,原来竟是本宫错了。”
祝修仪叩首不止:“娘娘明鉴!娘娘让我安分守己,嫔妾自然是谨记,至于废后冤魂一事,嫔妾自己也不明白,下药害人,嫔妾更没有做过……”
朱成璧上前一步,用力一抬祝修仪的下巴,厉声道:“本宫最讨厌与人多费唇舌!如今皇上、舒贵妃与六殿下皆被隔离在关雎宫,朝政事宜、宫廷琐事,一概是由本宫负责,你若再遮遮掩掩跟本宫玩花样,本宫立马打发了你去慎行司!”
祝修仪愣了半晌,唯有发鬓的并蒂海棠花步摇上垂下的银子流苏发出细碎的抖动,似无谓的抗争。
沉默片刻,祝修仪终究是软了下来,低低道:“娘娘恕罪。”
朱成璧缓缓吁出一口气,扶了祝修仪起来,缓和了脸色道:“前因后果,先跟本宫说清楚。”
祝修仪略一踌躇,终究是低低开口:“嫔妾被封宫五年,其间多次意欲轻生,但有两个原因,支撑了嫔妾活下来。”祝修仪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闪,唇角含了温弱的笑意,“其一便是沈太医,他是嫔妾入宫那年进的太医局,与嫔妾自幼相识,但嫔妾与他只是朋友,并无私相授受。沈太医在封宫期间,常常为嫔妾带一些药物,趁着夜里防备松懈与嫔妾说话。”
祝修仪的眸光有一丝的晶莹闪烁,语调带了几分温柔:“嫔妾几次三番支撑不下去,都是沈太医帮助嫔妾。但是,除了这层关系,还有一层……”祝修仪按着胸口,似是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眼里的厌恶愈发浓密,“嫔妾绝不能就这么死在承光宫,嫔妾一定要向阮嫣然那个摆夷贱婢复仇!得天眷顾,亦是娘娘求情,嫔妾才得以解除封宫,之后,嫔妾便日日谋算着伺机报复。前些日子,嫔妾凑巧得知永州的那批宫人患了天花,便让沈太医连夜去疫区取了病患者的衣物。今日,趁着太医局新进一批药材、梁太医不能给玄清请脉,便举荐了沈太医。然而,沈太医并非误诊,只是谎称玄清患有天花。”
朱成璧轻轻颔首:“废后冤魂一说,闹得后宫沸沸扬扬,恐怕是你为了将六殿下日后出天花一事尽皆嫁祸到死去的夏梦娴头上,好让众人认为是因果报应不爽。你步步算计,确是思虑周全。但本宫有一疑惑,既然你已得到了天花患者的衣物,为何不直接下手,而是虚晃一招呢?”
祝修仪冷哼一声道:“若是一招致死,岂非不痛快?紫奥城里头,死是最好的解脱,若嫔妾心智薄弱,早就在承光宫里悬梁了!她舒贵妃关了我五年,自己享尽荣华富贵,我一定要让她受尽折磨!”
朱成璧微一思索,淡淡道:“是了,一旦沈太医谎称玄清患有天花,你便能第一时间向皇上通传消息,不管是宜妃、和妃,还是本宫,只要有人能劝住皇上不进关雎宫,对于舒贵妃而言,无疑会是深深的绝望。”
祝修仪的眼角有浓烈的恨意烧起,眸光似射出了数柄锋利的小刀一般锋锐:“只有让舒贵妃痛不欲生,嫔妾才能咽下心中那口恶气!”
朱成璧摇一摇头,耳垂上的明金蓝宝石坠子晃出海水般的潋滟光泽:“皇上不顾阻拦,硬是闯进了关雎宫,恐怕现在,失望的只有你吧?”
祝修仪狠狠咬着下唇,直到一点血珠慢慢渗出:“皇上,原来是真正爱着阮嫣然的!”她忽而诡秘一笑,语调陡然透出森冷,“但是,阮嫣然也得意不了多久!只要将带有天花的衣物悄悄送进关雎宫……”
朱成璧且惊且惧,出言截断道:“你疯了!皇上也在里面!”
第七十一章 多少泪珠无限恨(2)
多少泪珠无限恨(2)
“皇上?”祝修仪凄惨一笑,似在自嘲,“皇上将我关在承光宫五年,五年啊!我在乎他做什么!”祝修仪紧紧攒着双手,直到指关节微微发白,眼中精光一轮,“更何况,嫔妾这样做,自然也是为了报答娘娘。”
朱成璧转瞬间明白过来,不由道:“当年,也曾有一人说过要为本宫行万难之事……”
“是叶德仪么?”祝修仪淡然一笑,“嫔妾有所听闻,只是叶德仪是昭宪太后的心腹,娘娘自然是不肯轻易相信她的。但是嫔妾,却值得娘娘信任。恕嫔妾直言,眼下娘娘虽是权倾六宫内外,但是皇上却迟迟听不进群臣的劝谏、不肯早立太子,若是有朝一日,皇上驾崩,留下了让玄清即位的遗诏,琳妃娘娘该当如何自处?”
朱成璧面上一惊,心底却暗暗抿出一缕喜意,静静道:“你倒知道的清楚。”
祝修仪转眸望着殿外如深海般的沉寂夜色,那一层又一层的夜色弥漫着席卷而来,仿佛要将置身于后宫桎梏的女子生生束缚:“夏梦娴之所以会败落至此,完全是因为她太过倚赖昭宪太后、故而思虑不周,嫔妾背水一战,自然要事事分辨仔细。”
朱成璧未置可否,漫不经心地捻起案上一枚棋子,似在自言自语:“后宫斗争,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好比这盘围棋,黑子、白子,攻守对决,又岂有相让之意?但有的时候,以守为攻尚有胜算;相反,若是攻得急,破绽反而更早为人发现,迟早是要自招灭亡。”
祝修仪淡然一笑,只波澜不惊地望着朱成璧:“嫔妾招招过急,但亦是招招致命,自损八百,亦要杀敌一千!况且,嫔妾所作所为,眼下唯有娘娘发现,娘娘总不至于想力保摆夷贱婢荣登太后之位吧?”
朱成璧微微一笑,坦然迎上祝修仪探究的目光:“在这紫奥城,想要活得久,就不要让真正的心思为人所知,而想要活得好,就要猜中旁人的心思。本宫及不上夏梦娴那样好的出身,调度六宫也不见得比她高明,但有一点,本宫与她倒是不谋而合、见解相同,这六宫妃嫔可以平分春色,但不可以独占鳌头;可以各展所长,但不可以脱颖而出。打破均衡之格局者,若不能力压众议,便只有怨望加身。”
祝修仪闻得此言,唇角微微上扬,再度下跪叩首:“娘娘既然已有决断,那便让嫔妾为娘娘治一份大礼,一旦六殿下染上天花,娘娘的四殿下,便会是无可非议的来日之君!”
朱成璧心头突地一跳,发鬓的紫金八面镜和田玉步摇垂下的累累明珠打在耳后,才发现耳后竟是早已烧得火热,由了冰凉的明珠一碰,一股凉意一下子便直冲心底,仿佛是冬日里在暖阁中坐得久了,那地龙的热气一浪一浪打过来,扰得人心烦体燥,禁不住推窗而望、去感受殿外那星星点点的凉爽,冷风踏窗而过,逼得人紧了衣衫,连一颗热乎乎的心都沉静了下来。
朱成璧极力平复住心头的跳动,静静道:“不行。”
祝修仪一怔,似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出言唤道:“娘娘?”
“先是误诊天花,再是确诊时疫,然后又是天花,惹人怀疑不说,这档子事又是发生在本宫全权负责朝政之事与六宫之事的时候,恐怕旁人亦是生出揣度。”
朱成璧徐徐拨弄着镶金镂玉的护甲,那一粒粒鸽血红宝石光华夺目,却映出了祝修仪越发冷寂的容颜:“本宫承认,你的手段确是高明,但你也算漏了一点,自古以来,更新换代,莫不讲究一个名正言顺,皇上的身子虽是不济,但从未出现过什么大问题,如果皇上因为天花暴毙,来日皇嗣宗亲查到太医局的档案,自会发现种种疑点,本宫难辞其咎不说,儿也难以为自己登基一说正名,幼子孤母坐不稳天下,他朝国戚宗亲逼宫也不无可能;更何况,倘若玄清染了天花而亡,皇上却幸免此劫,以皇上对舒贵妃的宠爱,必得查出事实真相。”
朱成璧冷眼看着祝修仪:“到时候,不但你我二人难以活命,你的祝氏一族,本宫的朱氏一族,具是难逃厄运。”
缠枝金牡丹点银杏叶熏炉中的安神香盈盈如细雾弥漫,熏炉上惟妙惟肖地镂刻着十二生肖,仿佛是一年一年流转过来。君看蛰龙卧三冬,头角不与蛇争雄。祝修仪看着那龙腾蛇绕,忽然觉得,三冬寒日,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
相似小说推荐
-
[K]侵染 (耳东君) 晋江 VIP7.25正文完结本文讲述了一名隐性变态**狂与一名天然黑的故事。本文讲述了青组一名看似正常的男子遇...
-
综恐:丧尸生存守则 (落漠) 2013.07.21完结讲述一只二逼丧尸妹纸和技术宅卡普兰在末日手牵手谈恋爱的故事!“怎样才能和爱人血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