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妃好容易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道:“儿臣知道母后的处境,摄政王权倾朝野,之前母后千方百计要保住前丞相徐孚敬,最终还是徒然无功。说到底,是摄政王太不把皇上与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襄城王的眸光里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额上青筋毕露,甚为可怖:“母后!儿臣一路上也有听闻,摄政王擅权,滥杀无辜!儿臣愿助母后一臂之力,替母后铲除摄政王!”
“切切不可急躁冒进!”朱成璧一字一顿地叮嘱,“济儿,你也知道摄政王把持朝政,要想夺回大权,并非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哀家要你做的就是牢牢将军权握在自己手里,西南的二十万大军是精锐之师,切记!无论摄政王提出何等优厚的条件,都不得将其拱手相让!”
襄城王一凛,重重叩首:“儿臣明白!”
朱成璧点一点头:“等到慕容迥回京,哀家会让礼部准备你的加封大典,慕容迥也会加封正一品镇国将军,你们二人,就是哀家的左膀右臂。”
贺妃随着襄城王一同跪下,发鬓那只横逸而出的碧玉红宝石莲花簪泛着莹润的光泽,她郑重叩首,字字铿锵:“母后放心,儿臣与襄城王势必为母后奔走,一定会让摄政王奉还大政!”
待到襄城王与贺妃出殿,竹息奉着一盏高峰云雾入殿,摇一摇头道:“王爷也是急性子,点心也顾不得用,就匆匆去了仪元殿呢!”
朱成璧微微一嗤,啜一口清香的茶水,慢条斯理道:“他自然要去跟皇帝痛诉忠心的。”
竹息静静颔首,又道:“太后娘娘,既然襄城王已经投靠了,那么,是否应该收网了呢?”
朱成璧目光灼灼,从案上那只青釉莲花瓶上划过:“是了,襄城王回京,她们的注意力自然会从灼雀一案上移走。要打,就要打一个措手不及,方才能顺心遂意!”
竹息的笑意隐着诡异的意味,在和煦的日光中,似有刀锋般的冷冽锋芒一闪而过:“太后娘娘放心!要策划的,竹语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便已是纵横后宫两年,到底还是道行太浅,在太后娘娘面前,迟早是要损兵折将、叩首求饶。”
朱成璧轻轻一笑,伸出戴着镂金镶玳瑁的护甲的小指扬一扬:“虽是盛春了,太液池的水,到底还是凉的。当了这两年多的太后,性子仿佛磨得软了些,得让她们好好看一看哀家的手段,宝刀未老,依旧锋利着呢!”
第一百零一章 云髻罢梳罗衣残(3)
第一百零一章
云髻罢梳罗衣残(3)
盛春的太液池正是碧波如顷,波光敛滟,放眼望去,沿岸的垂柳、垂杨蓊蓊郁郁,舒展新叶的枝条在风中微微而动,如新描的黛眉,又似千万碧玉丝绦。再往远处看,池中有蓬莱、云梦数岛,如棋盘上零星的棋子点缀。近了些,则能看到岛上的楼阁亭台以及参天古木,有蝉儿一声长过一声的聒噪,倒也添了几许意境,让人越发向往那一片的清凉树荫。
这一日,天气晴朗,站在龙舟上,只觉得碧波浩淼的太液池与天际线几成一色,若一捧清泉在眼前静静流淌。
贤妃与德妃恭谨地立在朱成璧身侧,几个小内监则离得稍远些,举着描了龙凤纹的华盖遮住日色。
见朱成璧兴致颇高,德妃笑道:“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很不错呢,是否是因为襄城王回京了?”
朱成璧轻轻颔首:“自然是高兴的,襄城王这四年半来,几乎都在西南边陲征战,如今回京,哀家有意让他常驻京城,更何况,皇帝与他很是要好,毕竟是亲兄弟。”
贤妃握着蹙金撒乳烟帕子按一按鼻翼的粉,恬静笑道:“听闻前几日,皇上与襄城王去南苑校场赛马呢!”
“兄弟情深,其利断金,就好比你与德妃一样……”朱成璧的目光徐徐掠过贤妃和静的面容,微微含笑,“贤妃,太液池风平浪静、景致甚好,只是,湖面以下,却是暗流涌动,这与看人是一个道理,不然岂会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说?”
贤妃不解其意,眸光轻轻一颤,温顺道:“太后娘娘素来博通睿智,想必看人也能看得格外清楚,嫔妾万万不敢与太后娘娘相较。”
朱成璧噙着一缕淡淡的笑意,随手接过一片飞舞的柳絮:“贤妃太看轻自己了,若要哀家来说,贤妃的心思,当属六宫第一,就如同空中的飞絮,捉摸不透。否则,又如何能掩藏地这样好呢?”
贤妃大惊之下,慌忙跪下:“太后娘娘!嫔妾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朱成璧的目光如冰锥一般牢牢钉在贤妃面上,森然道:“灼雀一案,贤妃当真是一无所知?”
贤妃连连叩首:“太后娘娘明鉴!嫔妾怎么敢诅咒皇后娘娘!”
德妃亦跪下,举起右手起誓:“太后娘娘,嫔妾敢作担保,灼雀一案,的确与贤妃无关!”
朱成璧扫一眼德妃,好整以暇地理一理衣服上的反复精致的水晶流苏,徐徐转身,金丝织锦绣万凤朝凰的百褶长裙若盛放在太液池上的饱满牡丹。
朱成璧在竹息搬来的一张梨花木椅上坐定,接过竹语奉上的一盏密砌樱桃,淡淡道:“别急着发誓,德妃你作为同谋兼帮凶,一样是难逃罪责。”
德妃张口结舌,与贤妃对视一眼,急急道:“太后娘娘!此事必定有人栽赃陷害!还望太后娘娘明鉴!”
朱成璧拈过一枚樱桃入口,甜腻的滋味让她的笑容越发明艳,根本不像是一位年近四旬的妇人:“满宫里头,若论谁最不喜欢皇后,除了你们,还有何人?哀家若说是娴贵妃诅咒皇后,皇帝信么?若说是端妃、万昭仪、李修容,皇帝信么?贤妃,你素来神机鬼械,怎会看不明白?”
贤妃咬一咬牙道:“嫔妾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紫奥城素来是流言蜚语的集散之地,太后娘娘是明理之人,万万不可遭人挑拨,以免落人下怀啊!”
竹息微微摇头:“贤妃娘娘,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么?”
贤妃一怔,正要反驳,却见一名身量纤纤的女子低眉顺眼地从船舱中走出,福一福身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德妃如遭雷击,颤颤伸手向她,似是不可置信:“福芝?怎么会是你!”
朱成璧闲闲拨一拨耳垂的鸽血红牡丹耳环,覆手于膝,仪态娴静:“福芝,你在永华宫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都大胆说出来,有哀家为你做主,不必害怕旁人。”
福芝应了一声,静静道:“四月初三的夜里,贤妃娘娘来永华宫与德妃娘娘密谈,照例是所有的宫人都要出殿守候的,奴婢彼时正好去为两位娘娘奉茶,却听到殿后有一些动静,以为是有人在那里偷听,于是悄悄过去,只瞧见一只跳上墙头的猫。奴婢正要离开的时候,听见德妃娘娘说什么‘烧焦的麻雀’,心里纳罕,所以留神听了一会,才知道两位娘娘让丞相大人与兵部尚书大人从宫外抓了不少麻雀,按照古代的法子做好了巫蛊之术,可以诅咒皇后娘娘。”
见福芝口齿伶俐、娓娓道来,德妃气得发怔,冲上去就要掌掴她,却被竹息与竹语牢牢架住、动弹不得。
朱成璧的目光厉厉一扫,唇齿间噙着森森冷意:“按住她,她若是再失了分寸,立刻丢进太液池!”
德妃唬得双腿发软、花容失色,连额上珍珠花钿也扭曲地似要破裂一般,她连声喊道:“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
贤妃死死锁住牙关,看一眼朱成璧冷若冰霜的面色,扬声道:“福芝必定是受人指使的!”
“福芝是德妃的陪嫁丫鬟,指使她?何人有这个能耐?”
贤妃直截了当道:“若嫔妾说,太后娘娘您最有这个能耐,您打算如何解释?”
见朱成璧未置可否,贤妃早已猜了个七八分,索性撕开脸面,明快道:“太后娘娘,您今日让嫔妾与德妃陪同您游太液池,就是打算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处决了嫔妾与德妃么?您可不要忘了,嫔妾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德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就凭灼雀一案,您以为就可以赐我们一死?”
“自然不单单是灼雀一案了。”朱成璧缓缓起身,迫住贤妃镇定的眸光,一字一顿道,“还有谋害皇长子予泽、毒杀成嫔、打落万昭仪的胎儿……”
贤妃一惊,指尖微微颤抖,下意识道:“嫔妾是冤枉的!”
“要想扳倒你与德妃,单靠一件事或者是两件事,只怕太过勉强,总得有点名目才是。细绒棉这一出,你嫁祸给万昭仪,意欲挑起娴贵妃与万昭仪内斗,结果娴贵妃反而将计就计,栽赃给了成嫔。你们心知肚明成嫔被冤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她被打入冷宫之际派人毒杀了她,如此一来,会让万昭仪怀疑娴贵妃自导自演、杀人灭口,你们的目的也达成了。”
朱成璧步步逼近,平和的语调饱浸寒意:“你们把麝香埋在长春宫下,害万昭仪小产,再嫁祸给成嫔的宫女,意在制造‘成嫔含冤自杀’的假象,更引得娴贵妃生出怀疑,是否予泽出事真与万昭仪有关,而万昭仪也会将小产一事的矛头对准章德宫。只可惜,你们手段虽狠辣,但娴贵妃与万昭仪并没有遂了你们的心愿。是否格外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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