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发担忧,决定尽快入宫去打扰御医,凭着私交请御医为顾尘羽彻底诊治一番。宫中的御医未必比民间的神医高明,但是对于防毒一术历来都是帝王和后宫最关注的,始终比民间研究的更透彻。
“主人,今晚需要下奴服侍么。”顾尘羽送来餐饭,见我一直魂不守舍,担忧地发问。
我自回府之后,心神都在思考后续计划,枯坐在书房内如入定一般。直到顾尘羽送饭,我才惊醒过来。
思考事情很消耗心力,面对可口饭菜,我食指大动,一下子回到现实。没错,顾尘羽的问题将我从一个高高在上冷静算计的人拉回了肉身。我是需要吃饭的,饱乐之后思yin欲的人。
我贪恋着顾尘羽的好厨艺,同样也忘不掉与他的温柔缠绵。
我真的害怕,我把持不住控制不好,在他自荐枕席的时候就会一时冲动再次将他拖上床,享用他顺从的服侍。可他的身体必须好好休养……我不能碰他。
“最近都不用你暖床了,郎中说你需好好养身体,不能行房事。所以之前我答应允许你配种的事也会缓一缓。”我尽量温柔地用他能够接受的方式解释说明。因为他需要休养,暂时不能与女人发生什么,我内心深处竟然是隐隐庆幸的。其实我很自私,哪怕嘴上说的地方,也准备接受他与别的女人生孩子,却还是不能完全放开释然。
他是我的,是我喜欢的男人。
他若喜欢上了别人,与别的女人生了男女之情,或者是因孩子的出生有了一分半分的牵挂,我会否嫉妒得发狂呢?
“是。”他顺从地回答,眼神落寞,却并没有质疑,只是例行公事一样询问道,“下奴暂时无法为主人侍寝,理应回到奴隶该住的地方,否则不合规矩。”
他的提议让我突发了一个念头。他在我身边,又无法按照他习惯的那样来服侍我,会否心中压力更大,寝食难安?我若让他回到他认为合理的状态,是否更有利于他放松心情?什么是好不是我说了算,要看他的感受。再者时局不稳,我最近的公务一定很是繁忙,不能再分心他顾,与他短暂地分开,让他得到身心的休养,让我自己也能冷静一点,对我们都好。
我点头道:“也好,我让管家立刻安排,你先去杂物院住一段时间。”
我所谓的俺怕除了日常起居,还包括调集人手暗中保护。顾尘羽所谓的“药引”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这段时间北周密探活动更加频繁,说不得就会想尽办法接触到那些曾为北周奴隶的人。
继而我又开始想,让顾尘羽暂时离开我的身边,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诱饵。尽管我对顾尘羽的宠爱一直很低调,但是如果北周密探密切关注,不难发现顾尘羽的受宠。一旦我假装对他没了兴趣,将他打发回了防范并不严密的杂物院,北周密探会否想就蠢蠢欲动了呢?
我一面构思着这种可能以及我的应对,一面鄙夷我的自私与无情。
无论我用怎样的借口来粉饰,事实上,我还是在利用顾尘羽,满足我的私心,满足我的公务需求。
凡事思前想后,总要物尽其用,我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的心性,我……是否根本不配顾尘羽对我的纯净真情呢?
他那么聪明早晚会发现,会看透我的本质,到了那一天,他对我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爱慕信任和依赖了吧?
管家办事效率很高,当晚顾尘羽就从我的院子里搬离。
我这才发现没有了顾尘羽的床铺冰冷的让我几乎无法入睡。反正躺着也睡不着,我便偷偷摸摸去了杂物院。
月黑风高,杂物院周边新增的暗哨见到我来巡查,一个个抖擞精神,其实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满脑子都在想顾尘羽。
我听说顾尘羽就住在奴棚之内,这是我特意嘱咐的,让顾尘羽有机会接触更多人,让北周密探以为有机可乘。但也正因为奴棚内人很多,若真有不轨之徒想对顾尘羽用药引,那么多人的地方也不好下手。
奴棚没有门窗只有铁栅栏,茅草屋顶四面透风,居住条件比我院子里差了太多。据管家回禀,这样安排之后,顾尘羽好像没有丝毫不满,认为理所当然一样。
我溜过去的时候,发下顾尘羽居然醒着没有睡,正与阿奴聊天。
顾尘羽换下了白日里陪我回来的时候穿的那套高级侍从服,只穿了那套还豁着口子的粗布衣,别的衣物他都留在了我院内东厢没带走,却拿了铺盖。奴棚内不是每个奴隶都有稻草铺地,相比之下顾尘羽的那套有褥有被的铺盖之物算是最“豪华”的了。
我靠近的时候,阿奴正问道:“小羽,真没想到你也是奴隶。在漱玉琴馆,我听他们说你弹琴可好听了……连左公子都想向你请教琴艺。既然你那么有本事,为何还在奴棚住。你们刚回来的时候,我看主人对你特别关照呢。”
“我只是主人的暖床之物,最近因伤病无法为主人侍寝……自然没资格继续留在主人院子里碍眼。”顾尘羽很平淡地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丝不满,眸子里却笼着一层忧伤之色,“或许我已经被主人厌弃了,主人没有直说,是怕我会难过。”
我心中满不是滋味。到现在为止,他认为他就只是我的“暖床之物”么?哪怕是怀疑被我厌弃了也不敢问,只是默默接受所有不公平的安排么?
103约定之事
“别担心,我看主人是喜欢你的,等你病好了,主人自会再让你继续服侍的。”阿奴安慰了一句,又叹气道,“你至少还在主人府中,而我……或许再也见不到左公子了。”
顾尘羽不解道:“主人不是答应了,等左公子上京,再找机会让你们相见么?”
“我想了很久,到现在睡不着觉是忽然想通了。”阿奴自以为是的说道,“起初我是盼着还能再见到左公子求个解释,后来我想,也许还是不见到更好。如果面对面他再对我说一遍,承认是他卖了我,挑明了我的各种错和他对我的不满,那样岂不是更难过呢?”
“可主人她说话算数的,她既然答应了你,就会让你与左公子再见到。”
听到顾尘羽为我说好话,我心中又难免一喜。
阿奴却道:“小羽,主人说的话你都信么?会一直信么?”
“大多数时候我也不会信的,但这个主人不同。”顾尘羽回答的很肯定,眸子遥遥望着我的院子那个方向。
阿奴不以为意道:“傻瓜,若是信一时骗骗自己也无妨,一直信就太傻了。”
听阿奴这样说,我差点就要发怒,顾尘羽刚刚对我产生的仅有的那么一点信任依赖,岂能让阿奴给搅没了?
就见顾尘羽微微一笑,眸中敛着忧色,附和道:“嗯,你说的对。我也只是信一时,或许确认了被主人抛弃,就能像你这样很快想通,便自然不再信了。”
“你当然不会被主人抛弃了,你长的这么好看,乖巧听话又会弹琴,哪个舍得?”阿奴羡慕道,“不像我脾气不好,只有一把力气,以前总是惹左公子生气。若换成是我也恐怕忍受不了早晚会将这样的奴隶卖了。这次在琴馆闹了一通,让左公子被官非所扰,倘若他不卖掉我,带我回到左家的时候,多半我就会被左家老爷活活打死。所以左公子卖了我不是不遵守约定,其实都是为我好。”
顾尘羽好奇道:“左公子与你有约定?听起来你是相信的……”
“是不是很好笑?”阿奴挠了挠乱发,换了个胳膊枕在脑后,自嘲道,“我刚才还在劝你不要信,但是我对左公子的话一直是信的,信他不会骗我,信他就算骗我也是有原因的,信他是喜欢我的……”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听阿奴亲口为我解答心头的困惑。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阿奴是左家的家生奴隶,母亲是左府的洗衣女奴,父亲则是肃城罪奴署中羁押的专门用以配种的奴隶。罪奴署的奴隶通常都活不了多久,也没有人会去打听一个罪奴的名字,事实上大多数这样配种生的小奴隶都不知道父亲是谁,只与母亲相依为命。
阿奴天生力气大,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干很重的活,因此得监工的赏识受到一些照顾,也被左家训练侍卫的教官看中,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他几手。
在阿奴十二三岁的时候,有那么一天左家最受关注的小公子左志高骑马出门,马惊急奔,是阿奴反应最快,挺身而出,一拳打断马腿,救了小公子。所以左志高对阿奴另眼相看,事后坚持破例作为褒奖,取消了阿奴繁重的劳役,让阿奴随身伺候,去什么地方都带着阿奴几乎形影不离。
阿奴十四五岁的时候眉眼越发俊俏,左家就有嫉妒的奴仆造谣生事,说阿奴勾引左志高,想引小公子上邪路。一个长的俊俏的奴隶被主人看上,无论男女服侍起居,在左家也不是没有先例。偏偏左家老爷对左志高寄以厚望,管束格外严格,害怕左志高玩物丧志,就命人在阿奴的脸上刺了字。一个失了姿色的粗鄙奴隶,早晚会被厌恶。
果然那之后,左志高对阿奴不复以往那么亲密,偶尔还会顺着左家老爷的意思对阿奴严刑责罚,人前始终少有好脸色。大家都认为阿奴已经失宠,被打发回畜院奴棚是早晚的事情。谁知左志高仍然容许阿奴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一留就留到现在。哪怕是出入漱玉琴馆,追求余慧婉此等风雅事,也不忘带着阿奴这种破衣烂衫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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