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我亦关注着顾尘羽的细微表情。
他虽然与其他仆从一样只是站在门口,但在我与季文卿谈论琴道的时候,能看出他听的很入神,每每我与季文卿讲到精彩之处,他低垂的眸子亦涌动波澜。他和季文卿一样都是懂琴的人啊。
“没想到王公子对琴道钻研甚多,比那些自命不凡的才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季某受教了。这两把名琴季某平素很少拿出来,今遇知音不敢藏私,布置王公子可否现在就弹奏一曲,与季某切磋一二。”
我适时谦虚道:“在下少时沉迷琴道,而今忙于生意疏于练习,实在不敢献丑。”
刚才我那番论琴之道自也让他耳目一新的感触,而今我推辞不敢弹琴,他的好奇心全被撩拨起来,怎能轻易放过我?
“王公子太客气了,莫非是瞧不起季某的琴么?”季文卿亲自为我打开面前的琴盒,献宝一样说道,“这两把琴索然没有云霄那般有名,却也是千金难求的好琴。王公子说要观琴,不亲自操演一番,只是眼睛看岂能品出琴中妙趣?”
我的等的就是他求我弹琴,微微一笑道:“季馆主的名琴在下自然是喜欢。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季馆主答允,在下才能为季馆主献艺。”
季文卿还当我是先提要求存了买他的琴心思,赶紧将丑话说在前头:“王公子家资丰厚见识广博,恐怕也如季某一眼藏了不少珍品。但是君子不夺人所爱,先说好此琴你在我这里弹奏或者借去赏玩几日都无妨,不过不能转让。”
“那是自然。在下是想说,在下的随从是琴道高手,在下不敢献丑,却也想听名琴佳音,恳请季馆主允许在下的随从用此名琴弹奏。”
我此言一出,季文卿当然是惊奇万分,却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排斥抵触。看来杜淳对季文卿的性情摸得很准。季文卿虽然出身世家,日常升后行止遵循礼法,但他内心深处对一切奇特事物都有着一种比常人更强烈的执着追求。一次他能够不论出身礼贤下士,主动街角各阶层的好友,只为能从他们那里听到更多新鲜事。
相对而言,我提出让仆从弹琴还说那仆从比我弹得好,在他看来只是新鲜,迫不及待打算验证。
看他点头同意,我立刻说道:“尘羽,你来选一把琴,为季馆主弹奏一曲。
我能听到顾尘羽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情绪,一步步从门边走过来。这还是我提前叮嘱过他,不让他在外随便就跪地服侍。否则他进任何房间都是习惯性的跪地做事。
无论多么开明的世家子弟,能够对一般仆从谦和,却未必会将奴隶也当人。古往今来,各国皆是讲奴隶归为畜产,视其为物件。所以我不想让人知道顾尘羽是奴隶的身份,哪怕是面对看着温和善良的季文卿也是如此。
甘沐泉当初对奴隶的排斥与轻蔑,我犹记在心。甘沐泉只是韩梦出身都有这等成见,季文卿这种世家公子哥从懂事起受到的教育恐怕让他也不能免俗。
“主任,这两把琴皆是上品,但是其中一把鸣夏据说是夏季温润时采伐的桐木所制,冬季干燥之时音色略有涩滞......”
听顾尘羽如此一说,不仅是我,就连季文卿也是脸上动容。没把珍贵的琴都不是世俗随便什么人能有缘得见,就连典籍中也未必可以寻到更多记载。我和季文卿刚才始终没有直接提过这两把琴的名字,顾尘羽为何一眼就能看出琴的来历,他又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琴道的知识呢?
当然我惊讶的事与季文卿关注的略有不同。他见顾尘羽是懂琴的行家,便打消了之前本就不多的疑虑,鼓励道:“这位小哥既然是琴道高手,不必客气,选你喜欢的琴弹奏一曲,也让季某品评一二。”
冬春之交天干物燥,顾尘羽没有用鸣夏,而是选了另一把琴。他就在我们座椅之旁席地而跪,以琴盒为桌,之间跳动轻拨琴弦试音色。
季文卿这才注意到顾尘羽的手指上缠裹着布条,不免担忧的问我:“王公子,你的这位随从可是手指有伤?”
我见顾尘羽对那把名琴爱不释手的样子,这会儿碎叶担心他手指的伤,但是更不忍就用种理由剥夺了他弹琴的渴望。我回答道:“尘羽素爱抚琴,那些伤亦是专注练琴才磨破了皮肉,已经养了几日应该不妨事了。若是在下不让他弹琴,他或许更难受呢。”
084琴动我心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第一次认真的面对面的听顾尘羽弹琴。以前或许听到过些许琴音,却都不是现在这样的心境。那时候我只觉得琴音优美动听,却不曾细细品味,而今在漱玉琴馆这等雅境,与另一位知音一并,精心专注的倾听,凡尘俗世不知不觉园区,轻易抛却烦恼,陷入琴音营造的梦幻之中。
初时琴音袅袅升起,轻柔细屑,仿佛小儿女在耳鬓厮磨之际,窃窃私语,互诉衷肠。中间夹杂些嗔怪之声,那不过是表达倾心相爱的一种不拘形迹的方式而已。正当我沉浸在充满柔情蜜意的氛围里,琴声骤然变得昂扬激越起来,就像勇猛的将士挥戈跃马冲入敌阵,气势非凡。
接着琴音又由刚转柔,呈起伏回荡之势。恰似经过一场浴血奋战,敌人尽扫。此时,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远处浮动着几片白云,进出摇曳着几丝柳絮,漂浮不定,若有若无,难于捉摸,却逗人情思。已经高远阔大,使人有极目遥天悠悠不尽之感。
蓦地,百鸟齐鸣啁啾不已,安谧的环境为喧闹的的场面所代替。在众鸟翩跹之中,一只凤凰翩然高举,引吭长鸣。这只不甘与凡鸟为伍的孤傲凤凰,一心向上,饱经挤攀之苦,结果还是跌落下来,而且跌的那样快,那样惨......
而后琴音急转直下,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凄风苦雨嘈嘈切切,万般心酸忧虑借音律跌宕铺陈开来。发自肺腑,渗透人心,摄魂敛魄。
我坐立难安,新欧如置冰炭饱受煎熬,竟再无法控制,潸然泪下。
忽然琴断音止。
弦短之声犹如惊雷,炸响在耳际。我心神一震,瞬间清醒,刚才诸多幻想皆烟消云散,我睁眼便见仍坐在水榭之中,一切温软细致的物件触手可及,心中稍安。我若没有精深武学修为,恐怕仍自沉迷,再看季文卿亦是泪眼滂沱,不住以袖拭泪,在琴音息止之后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我转眸看向顾尘羽。之间他跪伏在地惶恐不安也正偷偷抬眼看我,似是等待我发话降下什么责罚。我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被鲜血侵染的之间,至于名琴断弦,我还是赔得起的。
“季馆主的琴的确是好琴。”我暗含内力吐字清晰,以摄魂术将季文卿的思绪唤回现实。 季文卿闻听我掷地有声的语调,这才抬头四顾,渐渐回神,故不得擦眼泪便拍手赞叹道:“季某只是因听琴而流涕,适才闻仙音如离凡界,仿佛悲欢离合人生诸苦一一亲历,实在难以自控,让王公子见笑了。王公子的这位仆人琴艺绝佳,不知师从何人,刚才那首曲子又是何名?可有琴曲乐谱,季某愿重金购置曲谱,以便日后还能再次听闻。” 固然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名琴断弦的憾事,或者注意到了也不在乎,早将兴趣转移到了琴曲乐谱之上。但是凭我对曲乐的监视,也并不知晓顾尘羽刚才所奏曲名。
借着季文卿的问题,我转向顾尘羽柔声道:“尘羽,刚才你谈的曲子是何名目,为何我以前闻所未闻?”
“回禀主人,小人刚才弹奏是即兴而发,曲乐片段取自北周古乐,小人擅自改动不知是否妥当,一直琴弦崩断损伤名器,请主人和季馆主责罚。”顾尘羽叩首请罪,姿态毕恭毕敬。 “无妨。”季文卿抢着表态,而后看着顾尘羽的眼神极为热切,真诚说道:“琴弦折断可以在更换,你的手指伤处是否需要立刻敷药包扎?能即兴演奏如此摄人心魄的曲乐,你的才华天赋之高乃季某生平仅见。”
不待我解释什么,季文卿立刻吩咐仆人取了他珍藏的生肌膏及一些包裹伤处的细布。不多时一名清秀的侍女捧着药盒进入室内。
季文卿一使眼色,那侍女便跪到了顾尘羽的身旁,托起他的手。
我见顾尘羽表情紧张身体僵硬,显然以前若是发生类似的事多半不会被如此善意对待,我怕他惊恐之下暴露了身份,只得出言安抚道:“尘羽,季馆主一片好意,你安心受领就是。手指伤不易养好,生肌膏乃难得的良药,一日夜就饿ngn让伤处收口,免得影响了平素做事还让我担忧烦恼。”
季文卿是心思通透之人,察言观色,已经看出我对顾尘羽的关怀非同寻常,他并不着急追根问底,反而是主动相邀道:“王公子一看便是出身大家,就 连身边的仆从也能得此高绝琴艺,季某实在是三生有幸能与王公子结识,不知来日是否还恩呢该有机会相聚?”
“我就在京中只有产业,他日季馆主上京若不嫌弃,王某自当盛情款待。”我敷衍了一句,表情却很真诚。毕竟我也是真爱琴道之人,能有机会假公济私结交知音,他日重逢欢聚共同探讨音律一定是比研究公务设计阴谋更轻松快乐。
不曾想季文卿得寸进尺道:“既然王公子看得起季某,不如好事做到底。季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王公子斟酌答复。”
我隐约猜到了季文卿想提的不情之请是什么,但也不急于戳破,只装作不知,套问道:“在下空手而来觍颜求观季馆主的藏品名器,正不知该如何报答,季馆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下只能做到自会极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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