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点头,微笑着致意:“伯父身体还好吗?”
谢月笑容中不自觉带了一丝甜蜜:“多亏了傅大夫的调养,如今父亲身体已经好些了,我今日是特地来致谢的。”
江小楼见她眉眼生春,而傅朝宣却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如此,我改日再上门去看望伯父。今天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目送着王府马车远去,傅朝宣还在悠悠出神。谢月凝视这一幕,目光有了三分不乐,可当傅朝宣转过脸来的时候,她面上神情变得既矜持又高贵,缓缓道:“傅大夫,是不是倾心于江小姐?”
傅朝宣一愣,俊俏的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随即轻咳了一声道:“没有的事,谢大小姐不必胡猜。”
见他转身便走,谢月连忙道:“傅大夫,这礼物……”
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傅朝宣语气极为平淡:“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工作,更何况医治谢老爷是小楼对我的嘱托,无需大小姐特意来致谢,请回吧。”
见对方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离开,谢月攥紧了手中的食盒,心头起了一阵尖锐的刺痛,婢女小心地问道:“大小姐,咱们怎么办?”
谢月神色骤冷:“回府。”
金玉满堂
江小楼吩咐马车在门口停下,走进大厅,只见到高堂满座,人来人往,不由微微点头。一眼瞧见怀安在楼梯口探头探脑,江小楼提起一丝笑意:“你家大公子在楼上吗?”
“是,我家公子就在楼上。”怀安很欢喜,一路忙跑着上去通报。
谢连城真坐在雅室内,一身极为朴素的青衣,只有袖口绣着精致的竹纹。他闻声抬起头瞧见是她,下意识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看起来竟然是透明的,带着一种让人目眩神迷之感。
江小楼见过的男子之中,相貌最为出色的便是顾流年和谢连城两人。仔细比较,若说顾流年的容貌带着朝阳瞬间升起时那种令人震撼的华丽与嚣张,那么,谢连城的笑容则如同淡淡的月光,清朗皎洁,沉静动人,不经意之间叫人惊艳。
江小楼微笑:“这几日辛苦大公子了,感谢你的帮忙。”
谢连城只是轻轻一笑:“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怀安暗地里撇了撇嘴:什么举手之劳,公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好容易把这些生意全都理顺,谢家的生意都忙不过来了……怀安的碎碎念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而,谢连城把账本递给江小楼道:“请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江小楼弯起眼睛,账本却推还给他:“不会有问题的。”
谢连城怔住,旋即轻笑起来:“这两日王府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可以告诉我吗?”
江小楼心头微动,一双眼睛越发黑沉沉的,口中却道:“没事。”
谢连城眸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低低地笑了起来:“第一,你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轻易不会丢下自己的生意。第二,庆王府这潭水很深,你有深仇在身,断不会无缘无故的涉入。所以,一切都需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他的眼睛很清,很亮,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很平静,原本的那些焦躁不安逐渐变得很淡、很轻,恍惚之间都消失了。
她思虑片刻,才回答道:“他们捉住了一伙流寇,说他们才是杀死雪凝的凶手。”
谢连城望着她的脸:“这么说,你并不相信这样的论断。”
江小楼凝视着他,缓缓道:“对,我不信。”
他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比月光还要俊朗、清澈:“你可以什么都不信,只需要相信自己的心。”
江小楼轻轻一叹:“我花了大笔银子也没办法撬开京兆尹的嘴巴,更不知道那些被抓住的流寇到底是什么来历。”
谢连城定定地看了她半天,勾起嘴角:“果然关心则乱,连你都迷惑了么?京兆尹不行,就从其他人着手吧。”
江小楼一愣:“你是说狱卒?不行,这我也试过,往日里贪婪的人这回却像是铁了心,竟然没有缝隙可钻。”
谢连城眼神静静的,柔柔的,声音却格外坚定:“京兆尹狱中有许多犯人,他们的罪过不重,却不能立刻释放。其中富裕的犯人,每月有一次探亲的机会,这正是传递消息的大好时机。”
江小楼身体一震,心头的迷雾瞬间被剥开,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通过里面的犯人了解内部的情形,然后再由探亲的家属把消息传递出来?”
谢连城的目光沉静:“你很聪明,一点就透。”
江小楼轻轻吁出一口气:“是我太心急了,竟然连这一点都忽略过去。”
见她立刻就要起身,谢连城却轻言道:“不着急,这件事情正在风尖浪口上,先等等再说。”
江小楼眉头微微蹙起:“时间拖得越久,证据会越少。”
谢连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事牵连到不少人,即便没有办法接近流寇套出情报,也可以从旁人着手了解这些人的底细。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办,三日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微微愕然,旋即一时没有言语。
“小楼,”他抬首,直呼她的名字,声音异常温柔,“你慌了。”
江小楼的声音开始发颤:“我……我慌了吗?”
他并未立刻言语,只是轻轻覆上她的手,此刻他的眼睛那般明亮,像暗夜里唯一的月影,照亮了荒芜的黑暗。江小楼的心底,仿佛有什么轻微颤动了下。
“小楼,你的聪明在于你遇事沉着,善于抓住别人察觉不到的机会,给予敌人奋力一击。但若是你慌乱了,优势便会化为无形,你的敌人会借机找到你的弱点,懂了吗?”
他的眼神格外镇定、温柔,落到江小楼的眼中,全化成了支持的动力。她突然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就在此刻,她非常想要抓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萍,他能帮助她、成就她,安定她的心……然而转瞬之间,她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不,这世上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公子,你说的不错,我慌了。刚才经过你的提醒,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多谢。”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却也显得更加镇定。
谢连城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却是轻轻一笑,点头道:“这样才好。”
江小楼回到庆王府,暮雨正准备给庆王妃喂药,江小楼三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暮雨只觉那力气极大,一时痛得皱眉,心头有些惊讶,迷茫道:“您这是怎么了?”
江小楼松了手,阳光在她漆黑的瞳孔未曾留下半丝光明,只余下沉沉的暗影:“我有重要的事要与王妃商议,你先出去吧。”
庆王妃向她略一点头,暮雨这面露疑惑地才退了下去。
“小楼,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喝药?”
江小楼望着她,神色冷凝:“王妃,这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的?”
庆王妃神色充满不解,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药……是从一个月前一直服用到今天。”
江小楼呼吸微顿,随后简单地解释了一遍傅朝宣的话。庆王妃整个人都呆住了,震愕道:“周大夫为我看诊十五年,他很了解我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没有出过差错——”
江小楼不觉冷笑:“是差错还是故意为之,王妃,您应该重新衡量。”
庆王妃浑身一颤,凝目仔细望去,江小楼神情无比郑重,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江小楼声音里透着惋惜:“若你就此一蹶不振,别人只会说你思女过度、精神恍惚,以至失去常性。庆王府绝不可以有一个发疯的女主人,到时候王爷就可以用这个理由休弃你,对么?”
庆王妃凄凉一笑,沉声道:“不错,如果我死了,或是不够格继续做这个王妃,他们自然就会废了我。这个机会,某人已经等了十多年……”她长长的尾甲原本已经留了寸长,在握拳的瞬间竟然悉数折断,那声脆响听来格外惊心,“顺妃,我与你势不两立!我要立刻进宫,把这一切告知皇后娘娘,哪怕闹到人尽皆知,我也要讨回公道!”
江小楼目光格外明亮,声音却无比冷凝:“王妃息怒,周大夫收了重金才被封口,就算王妃将一切抖出来——这药渣毕竟不含毒药,不过就是药量重了些,大可以推说是大夫不小心。纵然你证明他是故意为之,又怎能将这把火烧到顺妃身上,别忘了,庆王并不相信你。”
庆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是她无能,一切都是她无能!
江小楼只是微笑,眼睛里有水光润泽的亮度:“王妃,我早已说过不必心急。对方越是猖狂,咱们的机会越多,现在——我需要您的耐心。”江小楼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禀报道:“王妃,世子求见。”
庆王妃与江小楼对视一眼,赶紧道:“叫他进来。”
赫连岳慢慢地掀开珠帘,几乎是挨着墙角走过来,瘦小的身形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秀美的脸孔更是连抬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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