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戛然而断,凤岐走出来,远远看着扶摇,目光微动,喊了一声:“你来了?”
清鸾远远避开,扶摇走近,直视他的面容,轻轻说道:“你以琴音相邀,我自然要来。”
除去那一日夜里的短暂相逢,这是他们时隔三年,第一次长时间的两两相望。扶摇未说话,凤岐也未说话。
许久,扶摇拂袖扫了扫林中怪石上的落花,淡淡地说:“前几日我做梦,梦见了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你一直以为那年大雪之日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实则不然。”
有涩涩的湿意涌上心头,她立于树下,淡漠地说:“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那个时候,我还住在冷宫里,平日里最爱的就是爬上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大树,那时,你从宫门外匆匆而过,对我说,你怎么不出来?我见你衣着鲜丽,长得又漂亮,连忙躲在大树后,不让你看见我破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阿摇,不要说了。”凤岐双目有些红,藏在月牙色青竹广袖里的手微微颤抖着,上前来,拽住她的手,不住地颤抖。
扶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不会懂得一个孤僻孩子的骄傲,我从大树上跳下来,躲在墙角偷偷哭了一日。哭完后,我跑去问娘亲,为什么我们要一直住在这个地方?阿摇想出去。那是我一颗自卑的心在作祟,我以为我出去了便能拥有广阔的天空,而不再是一个穿着补丁布衣,只会爬树的怪孩子。那时的我自卑的连跟你说话都不敢。”
扶摇退后一步,挣脱出他的手,背过身去,有桃花飘落,沾满湿意。
她声音沙哑:“那一句话如同魔咒一般日夜萦绕在我的耳畔,让我的心滋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奢望,我偷偷跑出冷宫,我不想做奇怪的孩子,我不再爬树,我想与我的姐姐们一样漂亮,一样会读书,会写字,我想变得极好,极好,如此才能靠近你。”
“阿摇,是我对不住你。”凤岐指尖用力,抓得她生疼,如画的眉眼透出几分痛楚来,“如今我要如何才能让你快乐?”
扶摇转身,声音陡然尖锐急促起来,“你自然对不起我,若是没有遇见你,若你没有说那一句话,也许我这一生都会老死在冷宫,不会踏出冷宫,不会读书识字,不会心生奢望,庸庸碌碌过我可笑的一生。”
她如黑玉一般的双眼滋生出几丝雾气,带着无法言语的痛楚,扶摇狠狠地抓住凤岐的手,指向帝宫的方向,说道:“你告诉我要出来,你说你会保护我,可是我见到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凤岐,那样一个荒淫无度,阴暗潮湿的地方,让我始终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不管我读多少书,学多少技能,我一直就是个奇怪的孩子。”
“扶摇--”凤岐厉声喊道,抓住她的身子,让她平稳心绪,急急说道,“你很好,你是我所见最美好的女子,相信我,我会带你出来。”
带她出来?扶摇努力控制着心中上涌的戾气,她早已不是年幼无知的扶摇。
“三年前,你说过这样的话。”她抬眼,眉眼冷漠如花。
凤岐身子颤了一颤,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微微偏过头去,低低地说:“对不起,扶摇,我不能娶你。”他不能娶她,而不是不想娶她。凤岐的手指握成拳。
扶摇看着他,牵起襦裙,咬牙作势要跪倒,厉声说道:“如果我求你呢?难道你要看着我去求别人。”
凤岐大惊,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跪下去,又急又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知我心性,纵然要死,也断不会死在那样污秽的地方,我只是想出宫。”她要决断,决不可在帝宫囫囵过日,萧琉璃并不可怕,可是她却不能无视萧明昭还有那个鬼面男人。
公主要出宫,除了去禅寺清修,就是出嫁。凤岐是最好的人选,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扶摇,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凤岐有些惊惧,以扶摇的性情,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决然要出宫,甚至出言求他。扶摇,是何其骄傲的人,他负她在先,若不是没有办法,她定然不会求他。
“若你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就去向皇上求旨,娶我,为妻为妾随你。”扶摇冷声说道,“若是不能,我从此以后不会再烦你。”
凤岐沉默地看着她,心中悲痛,竟开不了口。
他是凤家家主一脉嫡亲的孩子,自出生开始便处在风尖浪口,凤家的水有多深,只怕不亚于帝宫。如今他羽翼未成,凤家并非是他当家,先不说娶扶摇,会遭到家族内部多大的争议,关键是那人多年前就警告他不可娶扶摇。在他未完全掌控凤家前,他不会将扶摇卷入这泥沼中来。
扶摇见他面露难色,冷笑了一声,却也不动怒,只是微微疲倦地皱了皱眉尖,说道:“我已知晓你的回答,三年前的事情,我总是在想,也许当时我们都身不由己,如今看来,这些年是我错解了你的意思。”
她转过身去,没有看见凤岐面容上一闪而过的痛楚,那苦楚让这位风姿卓绝的世家公子如画的眉眼透出几分阴寒来。
如今,他们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偷偷教扶摇识字,读书;他们偷偷喝大人的酒,爬上屋顶看星星;他们相约着一起老去,白首不相离。至今他还记得她晶亮的眼睛,她喝酒时双眼亮的像星星,他的扶摇就像无拘无束的风。
他原本是可以抓住那阵风的。
三年前,他原本是要向魏文帝求旨,求娶扶摇。奈何突生变故,各方施压。姑姑扬言,若是他娶扶摇,必诛杀她。父亲以家族使命逼迫他,决不能娶扶摇。姑姑在深宫多年,杀一个不得宠的公主易如反掌,最为可怖的是,这些年来,那位主子一直韬光养晦,隐在暗处,深不可测却无人察觉,此时却向父亲施压,不准他娶扶摇。他都不知晓那人是何时看上扶摇的,对扶摇又存了什么心思,一时之间惊出一身冷汗。
那时,他才惊觉,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扶摇。若娶扶摇,实则是害了她。无奈之下,他唯有负她,远去凉州,为以后谋算。
凤岐回过神来,只见扶摇背对着他,素衣素裙,背影纤弱,“你送我的凤尾,我砸碎了它,将它埋在了海棠树下。你我此后便如这琴。”
她头也不回,扬袖离开,说不出的决绝。
凤岐身子不稳,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悲从心来。她一贯便是这样的人,心狠决绝,从来不留三分余地。今日她哪里是来让他娶她的,她至今恨他,不过是借此试探当年一事,她不会再原谅他了,再也不会了。
当年,琉璃设局,以讹传污扶摇名声,他却沉默不语,甚至乐观其成,导致扶摇被禁足三年,声名狼藉。
那时他心想,这样也好,这样便没有人知道她的好,便没有男人会肖想她,她会安静地生活在深宫的一角,待他手握大权,能护她周全时便能得偿所愿,娶她入门。
只是,如今时机未成熟,棋局正在收关,扶摇却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凤岐大悲,只觉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三年来,无数次,他问自己,这样做对不对?若是当年,他抛下一切的荣华,带着扶摇离开,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他们都身不由己地在这建康的泥沼里沉沉浮浮。
这位年轻的凤家公子一改往日的温润儒雅,眉眼间透出几分的杀伐决断来。这条路既然走了,便要一直走下去。这是男人的世界,浴血拼杀是男人的事情,被误解也罢,被恨也罢,只要扶摇安好,便足够了。他会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扶摇,当年,是他将她从那座破落的冷宫中带了出来,他便要对她的一生负责任。这便是他爱的方式。
第十四章 三斗
扶摇摆袖而去,走得极快,在桃花林中毫无方向地乱走,最后近乎于狂奔。
今日一试,心如死灰。她被林中怪石绊倒,跌坐在地上,只觉心难受的厉害,指尖无意识地抓紧地上的泥土与残花。
年少的梦碎裂,如今真的只剩她一人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如同石雕枯木一般。
燕双飞,燕双飞,她想起娘亲的那只玉燕簪子,急急去找随身的锦袋,摸空了才想起,燕双飞被人拿走了。此后,她只能做一只单飞的燕子,孤独地一人独飞。
凤岐,凤岐,她低低地念着那个名字,眉眼的戾气加重了几分,他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心思和立场。
扶摇低低地笑起来,笑得癫狂,惊起了林中的几只云雀。
“谁人在那里?”一声惊呼传来。
曲水流觞亭
萧琉璃高坐在亭内的主位上,垂眼轻轻抚摸着桌子上的茶杯,白底蓝花青釉质地,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萧琉璃却看了许久,无视亭外渐渐来齐的千金公子们。
凌霜见二皇姐盯着一只茶杯看的入神,眼中透出一丝的焦虑,好在桃花流水宴虽是萧琉璃所办,但是安排的人却是凤家的人,不需要她们操心。听说这次连凤相夫人都要前来。这次还是凤夫人出面,凤家公子拗不过母亲大人,这才同意借出桃花坞作为宴会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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