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蜀的金疮药已经起了作用,伤口血渍已干涸,未再流血。苏妄取出身上上好的疗伤药,重新为她上药,撕下床上的锦被包好了伤口。
染了血的黑衣已被他全部褪下扔在了地上,此时床上的女子上半身除了被锦被包裹住的伤口,其余全部□。
偏偏苏妄还看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拭擦干净身上的血迹,看见那遍布胸口的新旧伤痕,眉头微微蹙起。
热水浸泡过的手指余温尚在,指尖略微颤抖拂过那些交错的伤口,像是感受到她曾经受伤时那样撕扯的疼。其中一道伤痕几乎就在心脏处,距死亡是那样的近。
“你经历了些什么呢。”他似是呢喃,扯过锦被为她盖上,静静看着她半晌,突然伸手取下了她的面具,露出那张俊美的脸来。
紧抿的嘴唇,微蹙的眉头,紧闭的双眼,此时这张脸,哪里还有半分嚣张跋扈的味道。是受伤的女子在忍受痛苦,痛到极致也不想别人知道半分。
“阿昀。”他喊了一声,声音轻的像是叹息。
九月将庄小蜀安置好后,正要出门去寻苏妄,他已经走了进来。她看过去,能看见他袖口衣角处的斑斑血渍。
“小蜀怎么样了?”
“气息稳定,大概不多时便会醒了。”
知道庄小蜀是苏妄的表妹,九月对她自然上心。苏妄走近把了把脉象,见她脸上偶尔有碧绿之色浮现,转瞬又消失,心疑是否中毒。但想起鬼医放在她身上的那些宝贝,倒也不太担心,转身对九月道:“我去医馆买些药草,你要来吗?”
说这句话,自然是不想他离开后九月无意间撞破了乔昀的秘密。九月并未思索,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离开后一炷香时间,庄小蜀便醒了过来,急急忙忙翻身坐起,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但转瞬想到银虎哥哥受了那么重的伤,而苏妄与银虎之间关系恶劣,顿时担心他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银虎给解决了。
思及此,甚至来不及用辟邪丹浸泡清水服下便冲出了门,恰恰在走廊遇上小二,忙问回来时的情景。
听小二道戴着面具的男子被安置在隔壁房间,道了谢便跑了过去。
推门而入,正看见对面床下的黑衣,认出那是银虎的衣服,心里道表哥果然是君子,没有趁人之危,还替他清洗了伤口换了衣服。
两三步跑过去,床上的人依旧面具覆脸,昏迷不醒。庄小蜀伸进被窝捏住她的手腕,细细把起脉来,果见脉象平稳了不少,虽伤势依旧严重,但如果安心调养,定然会恢复,不由一喜。
小心翼翼揭开她身上的锦被,准备查看一下伤口,见她只穿了件白色单衣,隐约可见内里缠绕的白布,不由得脸上一红。但想着自己身为医者,医者父母心,是不分男女之别的!便大义凛然的解开衣衫,露出缠绕胸前的白布。
她记得伤口的大约位置,此时见没有血迹浸出,嘿嘿笑了两声,自语,“表哥真是的,这么不会包扎伤口,居然把银虎哥哥整个胸口都缠起来了。”
但见那白布却有些古怪,似乎微微隆起,下意识伸手去按了一下,然这一接触,却顿时僵住。
为何,会有柔软之感?
像是被针扎了猛地收回手,庄小蜀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手指却不由得伸了过去,颤抖着压上去,一点点移动,一寸寸感触,每一下都像是在被针扎,被火灼,被油烫。
“银虎哥哥……怎么可能……”
她无意识的张大了嘴,不住的摇头,又猛地捂住嘴,站起身后退几步便要离开,脚下却像灌了铅难以脉动,片刻之后转过身来,死死咬着嘴唇,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走到床边。
手指颤抖的不像话,却依旧一如既往的抚上了那银色面具。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她终于取下了面具,而就在那一刻,却猛地闭上了眼。
“银虎哥哥……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紧闭着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心里抱着极大的庆幸,却在看见那面容的时候如坠冰窖,连流动的血液的都冰冷僵住。
晴天霹雳,当头一棒,也不过如此。
飞扬的眉,斜长的眼,这张脸,曾经和自己姑嫂相称,和自己把酒言欢,和自己畅谈人生。
她男子装扮,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叫自己“小蜀妹妹”。
她性子桀骜,敢和自己的夫君争锋相对。
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喜爱的那么多年的银虎哥哥,竟然是名女子,而她,还是自己的表嫂。
庄小蜀就那么僵站着,瞪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人,良久良久,突然笑了起来,无声的笑,轻笑,到如同失心疯一般的大笑,那样的竭斯底里,痛不欲生。
2525:小蜀的恨意
那一年落花微雨,木槿开得正好。
她正是如花的年岁,比那灼灼木槿还要耀目,一身缃色衣裙,犹如花苞绽放,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个水灵的小姑娘。
她便是在那簇簇木槿花间遇见了黑衣墨发的少年,银色面具映着繁花,竟使天地黯然失色。少年执着酒坛,侧卧于软红,当真像那落入凡尘的九天神祗,一切皆如画卷。
不由便看得痴了,却听那少年笑道:“小妹妹,你可是也想尝尝我手中的酒?口水都流出来啦。”
她慌忙用手去抹,才发现上了当,听见他大笑竟也不恼,踟蹰走过去,在他跟前坐下来。
“你可真好看。”
女子皆有爱美之心,最见不得比自己还要好看的人,然这句话却说得如此真挚。少年却撇嘴,不赞同,“哪有用好看来形容男人的。老子这是英俊,英俊懂吗?”
她忙不迭的点头,对着手指,迟疑道:“呐,我叫庄小蜀,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翻身坐起,将酒坛随意朝后一抛,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怎么你不认识我吗?老子可是很有名的。”
她老老实实的偏着头想了许久,但久居闺房,江湖阅历实在是浅,并不曾听说过当时恶名昭彰的银虎,但又不好意思说不认识,恐打击了他的自信心,瞧见他面具上绘着的威风银虎,呐呐道:“怎么……怎么不认识,这不是,银虎哥哥嘛……”
本是一句推言,却不想歪打正着。少女犹然不知,少年却笑开,揉了揉她的脑袋,“居然不怕我,真是个好姑娘。”
感受到那手心的温度,蓦地红了脸,低着头扭扭捏捏半天不知如何接话,等想好怎么回答了,抬头,少年已不知去向。
并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相遇,浅淡的犹如梨花落雪,然终究是在少女心中扎下了根,生根发芽的如此理所当然。
之后终于是知道了银虎在江湖上恶行,原来那并不是美好纯洁的神仙,而是声名狼藉的混蛋。但心中的执念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任由它在心中蔓延。
因为那样喜欢着你,所以不在意你的冷淡疏远,不在意你和其他女人的牵牵绊绊,不在意你多么的臭名远扬。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在木槿花间醉酒的少年,胜过世间美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都该是美好的。
可是,人生啊,终归只是一场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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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沉睡中醒来,耳边有疯狂大笑,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厉鬼,听之毛骨悚然,不仅疑惑,自己莫不是已命丧黄泉?
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扯到了胸口的伤,疼痛袭来,终于刺激了神智,缓缓清醒过来。
脑袋昏沉的很,眼前人影跳跃,好半天才缓缓清晰,她半眯着眼,看见面前的女子时一如既往挑起笑来。
“原来是小蜀妹妹救了我。”
嗓音异样的沙哑,仿佛能听出血丝缠绕的声音,然而庄小蜀却反常的没有同往常一样扑过来开心的喊着银虎哥哥。乔昀撑着胳膊支起来半个身子,眼角因胸口传来的疼痛微微一抽,却毫不在意。
“小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谁欺负你啦?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若是往常,她听见这句话,会高兴个好几天,然而此时听来,却是那样的讽刺。动了动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却透着深深的怨毒。
“银,虎,哥,哥。”她上前一步,微微倾下了身子,直视乔昀的眼睛,声音比她这个受伤的人还要低哑,“你没觉得,你脸上少了什么吗?”
话落,乔昀才惊觉不对,猛地伸手一摸,面具果然已经消失。再看看面前反应异常的庄小蜀,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缓缓扬起背在背后的手,银色面具反射着日光,射进人眼里,刺刺的疼。
“我怎么能叫你,银,虎,哥,哥呢?你说对吗,表嫂?”
面具应声而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就像是她的心一样,狠狠地碎开,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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