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这话……”袭儿一惊,不由得对上如玥审视的目光。“奴婢听不明白。”固执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瓣,袭儿不愿意承认的,并非自己的心而是先皇后那根本不足以为外人道的阴暗事儿。
“紫敏何其无辜,其实她除了知晓定嫔当年如何失宠,旁的尽然不知。她能与你说,无非是希望不要让这件冤事儿长眠。当初也无意帮了我。可你却不信,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宁愿她死,也不愿给她留条活路。
倘若她果真知道内情,果真要毁了先皇后的名誉,那么她早该站出来,将此事禀明皇后,却不是暗中与你说清楚。枉费她对你的信任,却是你亲手要了她的性命。”如玥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用力。
如刀剑利刃,来回割在袭儿心上。
“为了先皇后,奴婢不能不冒险。”袭儿义正词严,面带悔意却抵死不肯认错。“何况,奴婢已经想到了最好的法子,只要奴婢死了,此事便不会再有人追查下去。永寿宫可保安然无恙,而奴婢自己也总算给了紫敏一个交代不是么?娘娘若怜惜奴婢,看在奴婢这些年扶持有功,就偿还了这个心愿吧。”
“可偏偏被我洞悉了究竟,你不怕我会说出去么?”如玥表情严肃,神色冷漠,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我方才不是说了,下一个该杀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我。”
“娘娘,您别说,奴婢不想听。先皇后待你不薄,你何必要这样恩将仇报啊?”袭儿胡乱的捂住耳朵,一个劲儿的摇头。“这件事儿奴婢布置的天衣无缝,除了娘娘您之外,再没有人知晓奴婢是假装疯癫的。您就让这个秘密随着奴婢一己之身长眠地下吧。求您了,娘娘。”
“我的确有这样想过。”如玥沉痛的闭上双眼:“并非是我不想帮你。可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帮你。定嫔害死了栾儿,这一笔血债,我不得不追讨。可却是先皇后一念之差,令得定嫔惨失恩宠,饮了幼子之血,未能一索得男。
这些无稽之谈,恐怕也是先皇后一早安排下的吧!倘若定嫔要追究呢,即便你死了,就真的会没有人知晓么?人在做,天在看,许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袭儿你懂么?”
袭儿默默的颔首,似有了决意:“那么,奴婢在死前,替娘娘您再办一件事儿,这件事儿成了,您可一定要替奴婢保守秘密啊!”
“你想去杀定嫔?”如玥冷笑一声:“枉费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枉费我当你是知音人,却原来,你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晓得愚忠的大蠢材。你以为定嫔真那么容易死么?还是你觉得杀了定嫔,一切就算是一了百了了?
我从来不是要取她的性命,我是要她跪在金銮殿上,亲口承认是她害死我女儿,是她害死我的栾儿,你明不明白?”
袭儿被如玥这一连串的发问震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是她能做的,也仅仅是杀人灭口,不让这些肮脏不堪的丑事,**裸的暴露在阳光之下。
“如妃娘娘,先皇后一声慈惠,就做过这么一件错事。为着此事,她常年睡卧不宁,时常被那个无辜丧命的孩儿,那个被定嫔饮了鲜血的孩儿从梦中惊醒啊。难道就因为错了这么一次,就要一声活在痛苦之中,连死后也不得安宁么?
皇上待先皇后,从来没有鹣鲽情深,更没有相濡以沫,唯一有的也就仅仅剩下这点尊重,难道娘娘您真的狠心若此。连这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肯留给她么?”
第一百零四章:福兮(四)
如玥怒意尽消,取而代之的却是满面忧色。这般与袭儿说话,不是为了分出谁对谁错,而是希望她不要这么草率做出决定。一息尚存,才能做到自己渴望之事,可若是就这样断送了性命,一切不过是枉然。
这么想着,如玥浅笑辄止,淡然道:“先皇后待我有恩,大去前还将你留在我身边,难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名誉才如此么?并不是,她是为了我日后能扶摇直上,设法与皇后抗衡,设法扶持二阿哥登基,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么,什么都没有办成,你即便去了,有何颜面向先皇后复命?”
袭儿一听这话,不禁垂泪:“是奴婢辜负了先皇后的期望。”
窗外的寒光,映着雪色越发的明亮。如玥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双目刺痛:“若姑姑您,不想辜负先皇后的苦心,就好好留在本宫身边,竭心尽力铲除定嫔。唯有定嫔一死,这件事才不会再有人追究。欠紫敏一条性命的也并非是你,而是我钮钴禄如玥。”
“娘娘……”袭儿哽咽不止,更不知当说什么才好。
“皇后那里,有本宫应对,何况连皇上也开口金口,你只管安安静静的留在下院养伤。到了适当的本宫自然会说你已经痊愈,旁的事儿不要再想了。”如玥决心已定,除去定嫔刻不容缓。
未免她日后做大,越早行事越好。
“倘若果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本宫不得已,也唯有踩着旁人的尸骨爬上去。”如玥轻轻闭上眼睛,满心痛楚。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给您添堵。”袭儿自责的不行,又不知当如何宽慰如玥的心,却与自家娘娘的心思一致。“定嫔心肠歹毒又不择手段,按道理她是不会给咱们喘息的机会。只是这几个月太过平静了,平静的有些慎人。”
想着今儿若不是如玥不安心,想去看看笑薇,就不会在沛双走后自行起身。也不会听见沛双与乐喜儿的对话。如此说来,这些日子,并非是后宫里平静安稳,极有可能是底下的人为了护住,将这风挡在了永寿宫之外。
这么想着,如玥有些懊恼,一颗心全然扑在了笑薇身上,真真儿就是失察了。“倒也未必是平静的,许有很多事儿,没透进来。”如玥叹了一口气,对袭儿道:“你起来说话吧。我这么想着,这段日子必然发生了很多咱们不知道。
定嫔没有出手,是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帮手。之前安插徐淼在储秀宫,已经得罪了皇后,加之她野心太重,想利用栾儿的死嫁祸皇后,这一点无论怎么说,皇后也不可能揭过去。
没有皇后的扶持,定嫔就没有后盾。这才令得她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说着话,沛双与芩儿已经返了回来。袭儿听见动静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你从后面回下院去吧,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的秘密只有本宫知道就行了。”如玥这么说,并非是不信任沛双与芩儿,只是怕太多人知晓,都得过于谨慎,倒不如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也就罢了。
沛双轻轻在门外唤了一声小姐,如玥见袭儿已经离去,这才道一声进来。
“皇后娘娘哪里,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芩儿总算放松了绷紧的心弦,轻柔道:“奴婢这么看着,多半是皇后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更何况皇上已经有了圣意,旁人自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沛双却还是不放心:“毕竟去的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只怕便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必然有根刺。小姐,咱们现在腹背受敌,不得不当心啊。”话溜出口,沛双慌忙的捂住了自己嘴。
如玥轻轻一笑,美不胜收:“既然开了个头,倒不妨直说吧。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儿,今儿一并都说了。省的你们憋在心里难受,而我还得费神去猜。两头都捞不着好!”
芩儿点了点头,将如玥安养之初定嫔在四阿哥身上下功夫的事儿和盘托出了。当即就气的如玥险些摔了手边的茶盏。
沛双又将进来宫里各处发生的事儿也一并说了,听来听去,总都像是定嫔的动作。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后宫越乱,越有人能坐收渔人之利。
又说了还一会儿话,如玥疲倦得不行,奶娘又抱了笑薇过来。二人这才不得意闭了口,各自去做自己的活计了。
沛双从永寿宫出来,打了一把油纸扇,往内务府去。一来是该领份例银子了,二来,转眼入春了,小姐和小公主都得添置新衣了,料子也有所短缺。想着等内务府的人把成衣送来,又不知道得什么时候,而且小公主的衣裳还是自己动手做比较好,也就不在意是不是雪路难行了。
巧合的是,才走到内务府前的宫道上,沛双就遇见了定嫔的贴身侍婢,寒霜。不由得厌恶的打了个冷颤。想起先前佳贵人说的那回事儿,沛双打心底厌恶这个没有骨气的女子。不由得冷了脸面。
寒霜见是沛双,很拘谨的行了礼:“姑姑好。”
沛双理也不理,只白了她一眼,竟朝着内务府而去。寒霜讪讪的很不自在,咬了咬唇,生生忍了下来。主子之间有什么恩怨,她从来不想去管。到如今,自己成了这样一枚棋子,进退两难实在不是自己的心愿。
定嫔虽然利用她争宠,可到底也照顾了她一家老小的生活。再不情愿都好,一想到全家人有好日子过,寒霜便觉得不后悔。
“呦,这是什么风把咱们沛双姑姑给吹来了。”江连一掀开帘子,正看见沛双走来。不由得满面春风:“奴才这儿正准备让人给如妃娘娘把银子送去呢,不想姑姑您就自己来取了。大冷天的,赶紧进屋暖和暖和手脚。”
沛双回了她一个笑脸,无谓道:“天是冷了点,可也无妨,左右在宫里也是待着。不如走出来松乏松乏手脚。”